“既然星瑤小姐說不會，那今日為師便與你們再學一遍這《女誡》。這回要認真聽，再說不會，就要再罰！”秦老先生拿起書本，捋著花白胡子說道。
“首先便要說這第一，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zhí)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蓋女人之常道，禮法之典教矣...”老先生搖頭晃腦道。
昭月邊聽邊皺著眉。只聽秦老先生高聲道：“這一段，是說女孩出生多月后，就要將她放在床下，給她紡錘和磚石，并齋告先祖。這躺在床下，是表明女子的卑弱與其地位。給她紡錘磚石，是表明應學勞作家務(wù)，齋告先祖，表明要承祭祀之責任。三者都是女子的尋常道理，禮法的經(jīng)典教訓...”
還沒說完，秦老先生余光便看到星瑤呵欠連天，昏昏欲睡，而一旁的昭月也一臉憂思似心不在焉，讓他怒從中來，“啪”地一摔手中戒尺，將書合上，瞪著眼睛怒斥道：“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你們兩個！怎么如此怠學！”
見老先生大怒，星瑤和昭月一時收斂了神色，也不言語。
秦老先生氣的吹胡子瞪眼，冷冷道：“二位小姐若是不喜歡我來教你們，大可以奏明王上換人來教，讓我老頭子回家耕田去！也省得天天要被你們?nèi)绱溯p視，遲早把我氣死！”
昭月連忙站起身行了個禮輕聲道：“先生莫動氣，都是我們兩個不對，昨日睡得有些晚，倦怠了，再不敢了?！?p> 秦老先生還是面色陰沉，冷哼一聲：“二位小姐還是直說，究竟老夫是哪里教的不好，但講無妨！”
昭月仍是低頭認錯，心中卻暗道，先生，我自然有心中所想，但卻不能告知與你...
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言語的星瑤，這時卻突然站了起來：“先生，我確實有事想問。”
昭月轉(zhuǎn)過頭，直直盯著星瑤，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言。
秦老先生看向星瑤，花白胡子一抖一抖：“你...你說！”
星瑤不看昭月難看的臉色，略頓了頓，似是鼓足勇氣，朗聲道：“先生，星瑤不明白，這班昭身為女子卻為何要貶女子？女子為何生來要臥于床下，為何要如此卑下？為何好女子就要軟弱順從？為何生來就要低男子一等！”
秦老先生沒想到星瑤如此問，一時更加氣惱，指著星瑤道：“出言不遜！不尊儒家之道！簡直一派胡言！自古以來男子為天，女子為地，夫為妻綱！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難道你想不守三綱五常嗎!”
星瑤瞪著倔強的大眼睛駁道：“女子嫁為人婦一生侍候公婆，為夫君生兒育女，何卑之有？沒有女子，哪里來的這天下蕓蕓眾生？沒有女子，哪里來的這些錦衣綾羅？若說男子可以為官為將，報效廟堂，那縱觀史書，也有多少巾幗英雄歷歷在冊？”
“不知羞恥！簡直荒謬！荒謬！”秦老先生拍案而起，眼睛有如一雙銅鈴，怒不可遏。
昭月上前捂住還要再說話的星瑤的嘴，拼命使眼色示意她不可再繼續(xù)爭辯下去。星瑤剛剛一時頭腦發(fā)熱，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此時才后知后覺地想到厲害，不由得也噤了聲。
昭月忙轉(zhuǎn)身又向秦老先生施了個禮，一臉愧疚之色道：“氣大傷身，還望先生保重自己，請不要與我姐姐一般見識，她也是一時失言，并非有意頂撞了先生，我們知錯了，請先生莫怪！”
秦老先生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昭月見先生神色還是陰沉，沉思了一下，緩緩開口接著說道：“但請先生也聽昭月一言，不是先生講得不好。先生是王上之師，學識淵博，才富五車，能成為我們的老師，是我和姐姐求之不得的。今日昭月也坦誠地對老師講，我二人真心想向先生求學，但這女戒女德，并非我倆心所愿之，還請先生……能因材施教?！?p> 秦老先生聽罷，又一聲冷笑，冷冷問道：“哦？因材施教？大家閨秀不學女德與四書，你們兩個究竟想學什么？”
昭月抬頭看向秦老先生，鼓足了勇氣，定睛道：“兵法。孫子兵法?！?p> 秦老先生忽的轉(zhuǎn)過頭來，一臉驚訝，這將軍府的大小姐，竟然想學兵書？不由得嗤笑一聲，語氣愈發(fā)冰冷：“到底是將軍的女兒，竟要學兵書，跟你們的父親一起去疆場廝殺嗎？好大的口氣!就憑你們兩個小女兒，也癡心妄想去號令三軍嗎！簡直可笑！”
昭月眼眸中閃過一絲冰冷，心被刺痛了一樣，想說些什么，卻又知道無用。索性低了頭，不再言語。星瑤不甘心地抬頭還想爭論些什么，卻被昭月的手抓住了胳膊，力道越來越重，也就不再言語，只別過了臉。
秦老先生拿起了自己的書揣在懷里，冷笑道：“既然如此，何必用我這老頭子，二位小姐只讓你們父親來教就是了？恕不奉陪！”說罷掀開門簾，正要拂袖而去，卻迎面看到了已等候在門外的尚夫人。
尚夫人看到走出來的秦老先生，勉強笑著行了個禮：“老先生，稍安勿躁...”秦老先生略行了個禮，面色不善道：“看來夫人已經(jīng)聽到剛才屋內(nèi)的對話了，那也就不用老夫多說什么了，老夫告退了?！?p> 尚夫人眉頭緊皺，臉色十分不好看，仍帶著歉意地笑道：“先生且慢！我家小女實在頑劣不堪，沖撞了先生，都因我教導無方，我在此向先生賠罪了。我實無顏面對先生。但還是請先生消消火，先移步于堂內(nèi)休息，萬勿就此離去，凡事請等我家將軍回來再議吧?！?p> 秦老先生本想這就走人，卻又見堂堂將軍府的夫人對自己如此低聲下氣，想到都是為人父母的，有那樣頑劣的女兒也甚是頭疼。尚將軍又待自己不薄，常常受其恩惠，不應就這樣一氣之下不辭而別。于是緩和了些，搖了搖手道：“...那好，我先回屋罷，只等將軍回來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