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棲寧正要出門,正面迎上章廷玉,露出粲然一笑,膝蓋上的傷對她好像根本沒有影響。
“中午好啊,哥~”
章廷玉被章世華盤問了半天,在兄妹情誼的底線間徘徊,猶豫要不要把展隋玉的事告訴章世華,結果搞得身心俱疲。章棲寧這個沒心沒肺的倒好,還有心思出去閑逛。
“你知不知道阿姐在向我追問展隋玉的事?”
“哦,那你說了沒?”
章棲寧屈指抵在唇邊露出一絲淺笑,側身靠在一旁的粉墻上,院內的白海棠長勢喜人,沿著枝丫一路瘋長,不堪負重的枝條一直垂到墻外,時不時落下一片茫茫花雨。
“她拿著火,旁邊就是我的秘籍,我...實在沒辦法才招了的?!?p> 章廷玉起初覺得挺愧疚,但抬眼看到章棲寧眼里的狡黠和從容,他立馬察覺到哪里不對。
“等會兒...你丫不會是故意說漏嘴,讓阿姐為難我的吧?章棲寧,你還有沒有人性?”
章棲寧疑惑了一聲,聳肩表示很無辜?!斑@和我有什么關系?話是我說的,你們當時就在外面,長姐大可以進來問我。她舍近求遠,不關我的事啊?!?p> 章廷玉眼角抽了抽,眼看要動手,章棲寧立馬往后退了退。
“別生氣嘛哥,待在家里太無聊,我總要找點事做的啊。別人家弟弟妹妹欺負哥哥也不是沒有,你怎么就不能大度一點呢?”
“阿寧,你這次回來和以前差別好大啊?!闭峦⒂窈笾笥X道,不禁細想起來確實疑點頗多。
她以前回來哪次主動領過罰,又有哪次有心情惡作劇,心情還這么好過的?
“該不會姓展的那小子要來了吧?”
“噓——”章棲寧唇邊豎起一根手指,轉身時淡紫色的裙角翩躚,繁花簌簌而落,淺金色的陽光描摹出她精致秀雅的眉眼,烏黑深邃的眸子泛著迷人的色澤,仿佛整個人都鮮活了過來。
“今天宜出門,宜采買,宜遠客來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哥,我出門了?!?p> 章廷玉愣了愣。十六年...從沒見阿寧笑的這么開心過。
不僅是他,連遠處正朝這走來的章世華也這么想。
不出意外,在出府門前她被攔了下來。她走的是正門,是大門,不被人發(fā)現(xiàn)才怪。
“小姐...”章家的暗哨有專門負責章棲寧的一批,此刻男人正不知怎么開口。章棲寧因為報復,給一隊人下毒的事在暗哨里廣為流傳,誰也不敢隨意惹她不快,生怕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跟上來吧?!?p> “啊?”
章棲寧好笑的看著他,“我又不是被拘禁,出門買個東西而已。不放心就跟上來,不跟來就讓遠一點?!?p> 反應過來的暗哨當機立斷跟在章棲寧身后做個透明人。可他萬萬沒想到,章棲寧難得出來一趟竟然是來書局,還是章家名下,她自己的書局。
只見她向管事出示了一枚吊墜大小的玉牌,對方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恭敬道:“東家?!?p> “我上樓看會兒書,你待不待在這都隨你。”說完她就同管事一起上了二樓,輕聲道:“我要與前朝廢帝有關的所有書籍,讓人去取?!?p> “是。”
章棲寧在一扇屏風后坐下,等了一會管事帶著一個女子上樓來。
“東家,都在這兒了?!?p> 他身后的女子一襲舊衣裙,將捧著的書放在章棲寧面前。白凈纖細的手骨相極佳,雖有些許粗糙但沒做過重活,章棲寧抬起眸。
面前的女子十七八歲年紀,用一支樸素的蘭花簪綰著婦人髻,眼神如潺潺溪流一般恬淡平靜,容顏溫婉,只不過蠟黃的臉色和眼下的烏青顯得氣色不佳,說起話來也輕柔無比,有些中氣不足,讓人覺得有些有氣無力。
“東家?!?p> “生面孔?”
管事站出來解釋:“原來負責接待女客的辭職回老家成親了,這是前幾日找的幫工——沈知舟?!?p> 章棲寧:“沈姑娘不像是蘭臺本地人。”
沈知舟抿唇笑了笑,道:“是,小人祖籍在金陵,來蘭臺是為尋人的?!?p> “沒事了,下去吧?!?p> “是?!?p> 章棲寧從搬來的書里拿起一本來。廢帝蕭楚瀾,武文皇帝的小兒子,前朝八王之爭的最大受益者,登基在位僅六年,享年二十七歲...
這些是她之前了解的消息,有關這位年輕帝王她了解的實在太少了。
之前在廢帝陵,與展隋玉相處中,包括在臧家他都看到過他,不免讓人有些在意。
沈知舟端著托盤上了樓梯,扣了扣屏風的木沿,隔著屏風道:“東家,管事讓我送些蜜餞茶水來?!?p> “過來吧。”
沈知舟將東西放下,余光瞥見桌上的書封,不禁道:“東家對禮朝之事感興趣?小人家鄉(xiāng)金陵原是前朝舊都,小時候,家中太爺還拿前朝最后一位皇帝說過故事給我們聽呢?!?p> 章棲寧停下手中翻書的動作,眸色翻轉,好奇道:“什么樣的故事?好玩兒嗎?”她裝作一副對傳奇軼聞很感興趣的模樣,興致高昂地讓她繼續(xù)說。
沈知舟:“我記得太爺說過,那位姓蕭的皇帝當皇子時就是最小的一個,天生身體孱弱,八王之爭里他就是個撿漏的,誰也沒想到最后竟然是他登上帝位。國家治理的不怎樣,很快就被咱們離太祖給滅了。”
章棲寧在桌上撐著下巴,捂嘴打了個哈欠?!罢紊系氖乱稽c也不好玩兒,還有沒有別的?比如風流韻事...”她說這話時不動聲色地望向沈知舟。
沈知舟想了想,倒真讓她想起一件來?!暗故怯幸患??!?p> “哦?說來聽聽。”
沈知舟:“蕭廢帝有過一位被稱作紅顏禍水的皇后,好像還是位郡主?!?p> 平寧郡主。章棲寧心頭劃過這個名字,又聽沈知舟道:“不過我一直懷疑這是我太爺自己瞎編的。”
“為什么?”
“因為他說蕭廢帝此生除她之外再沒有過第二個女人,但最終也是他當眾親手殺了這位皇后。”
殺了?章棲寧愣了下,想起廢帝陵那晚須彌祭壇上朝她揮劍相向的蕭楚瀾,沉聲道:“為什么要殺她?”
沈知舟嘆了口氣,語氣也沉重了些,道:“因為這位皇后新婚當日,在大殿之上毒殺了半數(shù)大臣。不過對于這件事史書上卻未曾記載,所以我才說不可信。”
說完后,她不禁抬眸,迅速打量了一眼章棲寧的神色,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只見對方神色如常,像聽完說書后仔細考較起當中的人物關系來。
“看來又是一段愛恨情仇的糾葛啊...”她不禁嘆道。
沈知舟心里默默嘆了一聲,看來郡主完全沒有前世的記憶?!皷|家聽一聽就算了,這本就當不得真?!?p> 章棲寧點頭:“你說來蘭臺找人,有線索么?”
“有一點了?!?p> “看在你給我講故事的份上,有需要可以說說看?!?p> “好意小人心領了,不敢勞煩東家,小人先自己找一找吧。”
“也行。你下去吧?!?p> “是?!?p> 看來這一世郡主不光不記得前世,就連性格也單純了不少。沈知舟心里這么想,待她下樓后,章棲寧才從書堆里抬起頭,眼眸微沉,饒有興致的盯著沈知舟離開的地方,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與剛剛的天真無邪相比,截然兩幅面孔。
“太爺?故事?呵,騙小孩兒的玩意兒?!?p> 這個沈知舟...究竟什么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