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萬花樓詩會
三人還未進門，早有人迎了上來。一婆子過來，一看打扮開口就笑：“喲，三位公子，快樓上請，有熟識的姑娘沒有？”未等回答接著說：“我們這新來的幾位姑娘，水靈著呢，我叫來給您幾位看看？”
李四安笑著道：“你們這天天都是新來的姑娘，哪有那么多好姑娘來干這個？”
婆子一撇嘴道：“喲，大爺，您別這么說，這些年兵荒馬亂的也只有我們這能吃口安穩(wěn)飯呢?！闭f話間來到二樓上房。李四安邁步進來道：“先不著急叫姑娘，我這有些餓了，先趕緊給我弄些吃的，再弄兩壺好酒?！?p> 這婆子一聽笑的就不那么自然了：“大爺，您這是來吃飯呢？”
李四安道：“吃不吃飯的都一樣給銀子?！睕_殷明月一擺頭：“賞?！逼抛右宦犣s緊伸過手來，看著殷明月。
殷明月兩手一攤：“我沒錢?！?p> 李四安道：“你大哥請客，你不帶錢？我剛從大營來，也沒帶錢，本來就打算到你家吃飯的?！逼抛拥哪樕行┎缓每戳?，百里春從袖里掏出約莫二三兩銀子，丟了過去，婆子趕忙接住，這才下去準備。
關(guān)上門后，百里春道：“你們兩個大男人逛青樓，讓我一個姑娘家掏錢，害不害臊？”
李四安道：“百里掌柜可不是姑娘家，你這常年行走江湖，威名赫赫，我可是聽說了，西蜀一路，長江水路誰人不尊一聲百里大爺？”
幾人閑談幾句，下面酒菜已經(jīng)備好端了，上來四個小菜，頗顯精致，兩壺好酒香撲如鼻。李四安忙拿起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百里春在一旁道：“四哥，這頓酒現(xiàn)在是我請的，有幾句話問你，可要照實說。我有一趟鏢在蔡州被劫了，是官軍所為，你可知道？”
李四安聽了一頓搖了搖頭道：“我領(lǐng)軍在相州，怎會知道蔡州的事。”
百里春一拍桌子：“李四安不要給我糊涂，那梁王的人馬不會動我的鏢。我打聽過了，分明是你宣武軍所為，你雖然職在相州，可是你去年也在蔡州平亂。不是你干的，還會有誰干的，你可知那是朝廷貢品？”
李四安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正色道：“百里姑娘，你還讓不讓我好好吃飯了，你知道那是朝廷貢品，你看看天下諸鎮(zhèn)除了他趙匡凝，還有幾人向朝廷進貢。我是怕你這鏢到不了長安，幫你接下了，隨梁王使臣送到長安了。你問問你的人，我可曾傷到半個。以后你也別管趙大人的事了，也勸他不要這樣做了，以免旁人猜忌?！?p> 百里春道：“這就是你們忠臣孝子干的事，一個個擁兵自重，不思國家社稷?！?p> 李四安拿著筷子敲著碟子認真的說：“你這話說說就行了，你看眼下天下都打成一鍋粥了，咱們呢，能好好活著，安穩(wěn)的吃頓飯就不錯了。你看伯文，從來不亂說話，踏踏實實過日子，你多學(xué)學(xué)，我們做什么也是為你好?！?p> 百里春不高興的說：“這么說，是明陽讓你幫我的？我就知道他看不起我?！?p> 李四安一按桌子道：“行了，大掌柜的，你越扯越遠了，都是我的錯，咱不說了，好好吃頓飯行不行。哎，哎，明月，你慢點吃?！?p> 殷明月見他倆只顧說話，便一個人邊吃邊喝。因為這里的菜肴都是精致小碟，量也少，說話間就碟子就快空了。
李四安氣的喝了口酒，用筷子撥著碟子里剩的那點東西喊道：“來人，上菜啊。”見沒人答應(yīng)，站起身推開門就要發(fā)火，就見樓下剛才那婆子正跑向門口，邊跑邊喊：“司樂大人，你怎么來了，快里面請。”
來人進廳，正是殷明陽，徑直往里走：“吳媽媽，李將軍幾人在哪？”
那吳媽媽一愣：“李將軍？哪位李將軍，不曾見得?！?p> 李四安在樓上擺手道：“伯文，快上來。”
吳媽媽見狀恨得一掐大腿。殷明陽：“下來吧，到后院去?！睂菋寢尩溃骸斑€是萬春閣，煩請青瑤姑娘一會?！辈坏葏菋寢尫愿?，已有小廝去通傳。吳媽媽趕緊引眾人穿廊跨院來到一清靜小院，內(nèi)有假山池塘，竹林花廳，內(nèi)起閣樓，名曰萬春閣。進得屋內(nèi)，桌椅茶臺都是上等紅木，仕女圖的四扇屏風，屋內(nèi)布置，盡顯雅致。
幾人還未落座，吳媽媽打了自己一嘴巴，“不知是司樂大人的朋友，還有李將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贖罪。我也是迷了心了，竟敢收大爺們的銀子?！闭f著把剛才那幾兩銀子又掏了出來。
殷明陽道：“吳媽媽，我今日是私會，照規(guī)矩來?！闭f著又掏出十兩銀子放到吳媽媽手里?！?p> 吳媽媽慌忙說道：“司樂大人，這怎么使得，小人不敢?！?p> 一陣悅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既然是樂師賞賜，你就收下吧?！边M來一女子，身著淡藍袍袖，內(nèi)襯鵝黃，飛云入鬢，頭扎五鳳金簪，清艷脫俗，仙姿玉貌，眉目如畫。一舉一動，風流婉轉(zhuǎn)，看起來起來約莫二十歲上下，“難得樂師賞光，小女子三生有幸?！?p> 殷明陽道：“青瑤姑娘莫要取笑了，在下比不得那些王宮貴胄，出手一擲千金，委屈姑娘了?！?p> 青瑤看了看幾位，吩咐吳媽媽道：“安排酒菜，叫紅豆和雪兒，再叫兩個標致的佳人兒來。”吳媽媽應(yīng)了一聲，趕忙去安排。
百里春道：“伯文兄，這婆子好沒見識，你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司樂，她還這般恭維。”
青瑤笑了笑道：“這位姑娘，話不能這么說，樂師當年也是欽點的翰林院學(xué)士，堂堂四品中大夫，舉步出入天子堂的，只不過時局所困，樂哉田園，才屈就這教坊司，求一時之安逸，若不是如此，以踏白將軍的眼光，怎能與之換命交心?！?p> 百里春被看出了女兒身，雖然曾出入行院館樓，此時還是有些不自在。李四安道：“青瑤姑娘是什么人，在她面前就不用裝了，他剛才叫了兩個姑娘，你還不知。”說完哈哈大笑。
青瑤輕施一禮道：“百里姑娘勿怪，多年前我是見過你的，我這人吧，記性雖然不好，但凡漂亮的姑娘，英俊的公子還是免不了要多看幾眼。你雖然是男裝，英氣逼人，但藏不住你容貌清秀，任你去了哪家館樓，男人可能認不出來，但瞞不過姑娘們。只怪你長得太好看了。”青瑤看了看殷明月道：“這是靈玉公子吧，你這三年，可想死你哥哥了，每每說起你來都是滿腔自豪，憐惜疼愛，你有這么一個哥哥真好?！?p> 殷明陽笑道：“既然你就都認得，那就別拿捏了，自己人就好好說話?！?p> 青瑤道：“我可沒那個福氣?！鞭D(zhuǎn)向明月道：“我有心做自己人，可是你哥哥瞧不上我。”說著招呼幾人坐下，自己挨在明月和李四安中間。
一會酒菜上來，兩個姑娘抱著琵琶進來，步履輕盈，容貌秀麗，十五六歲的年紀，對客人施禮坐在書案兩旁，彈起曲來。后面兩個姑娘，一著粉衣，眉目含笑，十八九歲；一人淡綠，十五六歲，略顯稚嫩。進來看了一眼分別坐在李四安和殷明月身邊。李四安倒是無狀，殷明月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只顧埋頭吃菜。
百里春拿折扇敲了一下殷明月的腦袋：“剛才還沒吃夠么，只知道吃，有失風雅，真是煞風景。”
殷明月把筷子一撂，“我還能怎樣，大哥，二嫂，四哥，青瑤姐姐，我總不能當著你們的面抱著她親嘴吧?！鼻嗌徍妥郎蟽晌还媚镂嬷炜┛┲毙?。
百里春又敲了他一下，“小小年紀，油嘴滑舌，言語如此不堪?！?p> 青瑤擺擺手道：“靈玉弟弟，她們兩個會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位蕓兒兒姑娘雖然年幼，可也飽讀詩書，吟詩作賦是不在話下。這位秀兒姑娘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信的話，等會讓你大哥和她對弈一局。而且呀，她們都是在教坊司跟殷樂師苦練過琴藝。”
殷明陽道：“這兩位姑娘確實頗有資質(zhì)，只要勤下工夫，必能登堂入室。“
青瑤笑道：“知道了吧，這兩位都是清倌兒，不是尋常姑娘?！?p> 殷明月和李四安一聽便有了興致，殷明月也不再緊張，邊說：“果真彈的好么，我倒是想聽一聽?！?p> 那秀兒抿嘴一笑，看了殷明陽道：”有悅詩在此，我和妹妹技藝粗淺，哪敢獻丑？“
青瑤姑娘道：”蕓兒妹妹還是彈一曲吧！難得說師在此指點，平日里可是求之不得。“蕓兒兒扭扭捏捏不愿上去。
殷明陽道：”不妨事的，你若不彈，他們還道我教得不好?！?p> 蕓在眾人催促下站起來，先過去試了下音，奏起一曲，琴聲悠悠，宛若風吟，入耳輕快，油油春云。一曲奏畢，意猶未盡。青瑤道：“這是樂府新作，《小樓東風》，她彈的可還中聽？”
眾人點頭稱贊，殷明月聽的著迷，說到：“蕓兒姑娘。你彈的真好?！笔|兒一羞，回到座位，眾人又飲幾杯。
百里春道：“今日難得相聚，伯文兄一手好琴，名震長安，可否獻奏，我等也有幸欣賞一下?！?p> 青瑤道：“好啊，我來與樂師合奏?！毙銉浩鹕恚砣∫磺?，放在案上。
殷明陽起身來坐在案前，青瑤也坐下對殷明陽道：“《鳳求凰》可好？”說完看了一眼百里春，百里春臉色微紅，扭向一旁。
殷明陽道：“不合時景，你先聽來。”說罷撫起一曲，青瑤聽了幾聲，便一同彈奏起來。
初起春意盎然，
悠悠綠水潺潺，
一轉(zhuǎn)寂靜幽深，
又覺恨無雙翼，
曲止思接八荒。
一曲奏畢，余音在兒。好一會，幾人才回過味，幾個小姑娘不停拍手叫好，心生傾慕。
李四安道：“伯文兄琴藝超凡，青瑤姑娘亦是爐火純青，這曲《蔡氏五弄》之意境，暢然淋漓盡致，令人向往，只可惜不知何時再能聽到如此天籟之音。”
青瑤道：“將軍太過抬舉了，小女子怎敢與樂師相提并論，徒惹人笑話?！眱扇嘶氐阶唬c眾人又飲一杯。
青瑤提議道：“今日相聚，只是飲酒撫琴，總是缺了些趣味，才子佳人豈能不吟詩作賦？”
眾人附和，百里春道：“好，不知以何為題？”
青瑤道：“就以諸位的名字為題如何？”
李四安道：“好。”對百里春調(diào)笑道：“百里公子先請。”說完先飲一杯。
百里春也飲一杯，略加思索：
萬花樓中萬花開
萬春閣里暗香來
萬花臺上胭脂笑
羅盡天下風流才
青瑤捂嘴一笑：“我等這煙花之地，不過只博來往君子一時之娛，怎受的百里姑娘如此恭維。不過這詩里可沒有幾位的名字。”
殷明月道：“青瑤姐姐是主家，春兒姐姐自然先敬你，你這萬花樓就是名字?！?p> 青瑤道：“好，二公子說的是，謝過百里姑娘?！憋嬃艘槐溃?p> 四安君子雙飛槊
四海征戰(zhàn)身許國
四安黎民家天下
壯留青史任評說
言罷眾人叫好，李四安道：“蒙姑娘夸獎，讓人不覺熱血沸騰，縱然戰(zhàn)死沙場，亦無悔也？”說完滿飲一杯：
一輪明月照九州
英雄少年不知愁
兩旬明陽通四海
青山常伴水自流
殷明陽兄弟舉杯對笑，明陽道：“知我者，貞臣也！”一杯飲下，張口便來：
百里春風綠江南
百草青青柔滿園
百里江水淘英雄
敢辭君王唯木蘭
百里春嘆了口氣道：“看來我真是不該來啊，你們處處嘲諷與我?！?p> 青瑤道：“百里姑娘，樂師真情實意，小女可是羨慕的緊呢。不過樂師竟敢自比君王，該罰一杯。”
殷明陽哈哈一笑：“青瑤姑娘說的是，我認罰?！弊燥嬋?。
殷明月悠悠說道：“若是我大哥自比君王，青瑤姐姐就不該罰他?！鼻喱帥]有聽出什么意思。殷明月又對幾位姑娘道：“幾位妹妹，我說的對不對？”小蕓她們先后明白過來，捂嘴直笑。
青瑤見她們看著自己，這才明白過來，假裝生氣：“有什么好笑的?！鞭D(zhuǎn)而又一臉可憐相：“我早有此愿。”對著百里春道：“我若能與百里姑娘姐妹為伴，高興還來不及呢，你說呢？”
百里春調(diào)笑著卻對明陽道：“伯文兄，你說呢？”
殷明陽一臉無奈：“春妹，還是你說吧？”
百里春又飲一杯道：“今日酒喝多了，就給你個機會，你明日若敢八抬大轎接我們兩個，我就嫁與你做妾。”面帶微醺盯著殷明陽，嘴里說道：“青瑤妹妹，你呢？”
青瑤也飲一杯，面若桃花挑逗殷明陽：“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啊?！?p> 殷明月看了看他們幾個，跳起來就要去開門。殷明陽不解：“明月，你去干嘛？”
明月轉(zhuǎn)頭道：“我趕緊回府準備啊，明天就要娶兩個，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春兒姐姐可是翻臉不認賬的。”
殷明陽一把抓他過來，“先把你自己媳婦兒娶回家再說吧?！币竺髟虏铧c摔倒在地，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酒酣人醉，這才散去。樓外早備有車，送客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