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臨行母子心
殷明陽臨睡前來到殷母房中，讓丫鬟們都出去了，對著殷母跪下來小聲道：“母親，恕孩兒隱瞞之罪，明日上午，您就要與素心還有孩子們隨春兒離開洛陽了，我已安排停當(dāng)，不用收拾什么，明日在別院啟程?！?p> 殷母倒沒有特別大的反應(yīng)，“你和明月呢，什么時候走，會不會有危險？”
殷明陽道：“母親放心，有貞臣在，我們在城中是安全的，你們一旦安全離開，我和明月會尋機會脫身，明日我會照常去葉府，若是有機會，也帶玖兒姑娘一起走?！?p> 殷母把殷明陽拉到身邊道：“好孩子，你做的對，我知道，若不是明月惹了事，我們一家也就光明正大的回長安了。若是走漏了消息，就怕走不成了。我知道你心里擔(dān)著天大的事，也不會說出來，怕我和素心擔(dān)心。這些我都知道，你不說，我也不問，但為娘的不是不知道你心里的苦。這些年，天天都在打仗，諸葛爽，張全義，李罕之，張言他們斗來斗去，這洛陽折騰了幾個來回了，若不是你委曲求全，周旋其中，哪有咱們殷家的安穩(wěn)。”
殷明陽連忙磕頭：“孩兒身為長子，父親不在，維護(hù)家門安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敢受母親夸贊?！?p> 殷母摸著殷明陽的頭說：“你聽我說完，明月自幼頑皮，經(jīng)常惹禍，無論對錯，回回我都叫你去給他收拾殘局，這么多年我一直護(hù)著明月，偏袒明月，不是因為他比你小，是他太可憐了，我和你爹對不起他啊，你們出門的時候明月他還不到四歲，我沒攔下你爹，非要帶你們拜師學(xué)藝，那年你也才十二歲，你那該死的師傅，竟然還不收明月，待你爹爹走后，就把他一人孤零零的扔在山洞里，雖說那姓包的混賬準(zhǔn)你們師兄弟每天去看他，可他畢竟是個四歲的孩子，他懂什么啊，你說他那幾年是怎么活過來的啊。若不是敬思，他早就沒命了。我當(dāng)年是不知道，我若知道，我一個人，就是爬也要爬到山上把我兒帶回來，就算活不成，也要和我死在一塊兒。我這些每次想起來，眼前的景象都是他一個人躲在冰冷的山洞里哭，不停的哭，哭著喊我，我這心就像給撕開了一樣疼。”殷母口中念著，淚流不止。
“所以啊，不是我不疼你，是實在虧欠你弟弟太多了。論天賦，論才智，論人品，為人處世，明月哪一點都不如你，你才高八斗，文韜武略，二十歲舉翰林，也曾是堂堂五品中大夫，放眼四海，不居人之下。若不是先帝無能，又逢亂世，他日也要出將入相。你爹對你是萬般喜愛，從來瞧不上你弟弟，事事都跟你比，你爹爹治家甚嚴(yán)，脾氣又不好，動不動就重打責(zé)罰，明月性子倔強，又從不服軟。我若和你爹只疼你一個，不護(hù)著他，那還有你弟弟活路啊。這手心手背，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個我不疼啊。你若不是為咱們一家所累，何至于屈就于這不入流的九品司樂，你兄弟六人游走江湖，行俠仗義，縱橫西北，誰不敬你是頂天立地好漢，你若有所圖，今日也是一方諸侯，哪有他李鴉兒沙陀稱王。”
殷明陽叩頭道：“咱們殷家世代忠臣，兒絕不敢有此念，我沒有那樣本事，也沒有絲毫想法，只求一家上下在這亂世之中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p> 殷母道：“唉，我知道你無此意，為娘只是替你感到委屈，咱們一家對不住你的地方太多，尤其是明月。可是明月雖然性情乖張，但絕非是不懂事，他也知對錯，分輕重，做什么事也都為家里著想，家里無論面臨什么艱難，他從來沒有怕過，只因他心中從無私心，凡事都求一個公道。這次我就再偏心他一次，就算真的做錯了什么，我也要你想以前一樣，你多受累，一定保他平平安安?！?p> 殷明陽將母親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道：“娘說的哪里話，兒從未覺得您有對我倆誰多一分誰少一分，我與明月是手足之情，明月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又怎容旁人傷他分毫。我只擔(dān)心您，這一路上我和明月都不在身邊，您一定要自己保重。
殷母擦了擦眼淚，笑著說：“傻孩子，我都活了半輩子了，什么沒見過，我也沒有什么好怕的，有殷九在，你就放心吧。今日我對世濟，是我知他的性子剛烈，又為人死板，凡事較真，若不出言激他，不說你不好應(yīng)付，他自己恐也卷入其中，為人所害。我如此對他，應(yīng)該去找我那老姐姐，賠個不是。我這也去不成了，你若有空，替我探望下這老姐姐，讓她別記恨我?！?p> 殷明陽聽到窗戶一動，說道“母親小心”，人影閃出門外，抓進(jìn)一人，扔到地上，殷明陽道：“小楠你做什么，為什么偷聽？”
殷母道：“小楠，你這是怎么了？不是讓你們下去了么，快起來說話。”
小楠從未見過大公子發(fā)怒，今日像變了個人，這樣嚇人，翻身跪地磕頭：“奴婢該死，老夫人恕罪，大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偷聽的，這幾日老夫人都睡不好，廚房每晚都備下參湯，供老夫人睡前服用，剛才下去想起還沒端來，便想先取了給老夫人送來，不小心聽到老夫人與大爺談話，就沒敢進(jìn)來?！毙￠獞?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完，伏在地上，渾身發(fā)抖。
殷母道：“你也真是冒失，算了，你既然是無心的，就起來吧?！?p> 小楠還是趴在地上不敢起來。殷明陽低聲道：“老夫人讓你起來說話?！毙￠@才站了起來。
殷母把小楠拉到身旁：“小楠啊，你也服侍我真么多年了，我把你們也都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既然你聽到了，也不瞞你了，我這要走了，還真舍不得你，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們走了以后，明陽會妥善安置你們的，給你們找個好的去處?！?p> 小楠聽了撲通跪倒：“老夫人，我哪兒也不去，您帶我一起走吧，您這一路上怎么能連個服侍您的人都沒有呢?！?p> 殷母心中也是不舍，又不知兒子是怎么打算的，看向殷明陽，殷明陽道：“小楠，不帶你們是為你們好，此去山高水遠(yuǎn)，可能一路兇險，若真遇到什么事，可沒人能顧及到你們，弄不好，命都沒了?！?p> 小楠磕頭如搗蒜：“我不怕，求大爺讓奴婢一起走吧，就是死也要跟在老夫人身邊?！?p> 殷母道：“你這孩子，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快先起來。”
殷明陽見她這樣只好說：“難得你這么忠心，既然這樣，明日便一起走，不過這路上你自己也要小心，你去把外面打掃一下，再去端碗?yún)珌?，今晚留在這里服侍老夫人吧?！毙￠犃饲Ф魅f謝。
殷明陽辭了母親出來，又來西院看過明月，見屋里還點著燈，推門進(jìn)來，屋里擺了一堆瓶瓶罐罐，莫福在攪弄一個罐子，茘兒雙手戴著鹿皮手套，拿著一個二尺多長的竹筒，明月也戴著手套，整把一壺青黑色的液體往竹筒里倒。莫福見大爺進(jìn)來，手中停下，喊了一聲。茘兒也抬頭看，手中竹筒晃了一下。只有殷明月還在往竹筒里倒，嘴中說道：“看好，別動?！逼崈黑s緊握穩(wěn)竹筒。殷明月見快滿了，從茘兒手中拿過竹筒，抓了一把油泥封死，小心的豎在墻邊，一排擺滿了十幾支同樣的竹筒。
殷明月摘下手套，指著這些竹筒道：“這些明日給虞大哥和鐘大哥帶上，這毒水見肉即腐，三日必亡。我怕使用之時自己人誤傷道，所以毒性不重，有藥可解，但是腐創(chuàng)難消，讓他們小心使用?！庇謴呐赃吥眠^兩個白色瓷瓶，遞給殷明陽：“這是解藥你先收著，我再做一些，留著咱們自己用。”
殷明陽接過來收入懷中，對莫福和茘兒道：“你們下去，早些休息吧。”
莫福和茘兒就手上東西收拾了下，殷明月道：“不用，你們接著弄，大哥，我都與他們說過了?！?p> 殷明陽有些皺眉：“你這會害了他們的?！?p> 莫福道：“大爺，我們不怕，就讓我們一起走吧。”
殷明月又拿出一根竹筒，手上不停：“大哥不要怪罪，咱們府內(nèi)做事不瞞自己人，我們都要離開，他們怎么辦，萬一張不凡拿他們出氣，莫福他們哪有還手之力。若是遣到別家，會有咱們對他好么，我可不愿看著他們?nèi)e家受氣。咱們殷家上下，可沒有一個孬種，其他下人們還好說，可莫福，荔兒和小楠他們都是自小從長安跟來的，只要愿意跟著，一個都不能丟下，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p> 殷明陽嘆氣道：“就算都有，也不能一下子都走光了，老夫人安全之前，府中明面上還要有人?？偛荒芫驮蹅儍蓚€人和一群下人在家吧，一個管事的伙計都沒有，若是被瞧了出來，春兒他們就會有不少麻煩?！?p> 莫福道：“我留下，跟大爺一同走。”
荔兒也道：“我也留下，二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p> 殷明月將竹筒往桌上一敲，“荔兒，你到什么亂啊，你留下，是你服侍我還是我要保護(hù)你啊?！崩髢何牡拖铝祟^。
殷明陽安撫他倆道：“我知道你們忠心，能留下來的人也要走得了才行，起碼能夠自保，莫福你功夫不濟，不要留下，圓福留下最好，可是他傷勢剛好，不宜大動。菡福機警，跟在九叔身邊時間長，功夫?qū)W的也扎實。桃兒雖然脾氣不好，但這孩子用心，得我指點也多，就他們兩個留下就好。”殷明月三人聽了不再說話，都默默的干起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