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漫漫長路（一）
石乾鋒曾經(jīng)在地獄的門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成功上岸。
曾經(jīng)一度，石乾鋒以為自己已經(jīng)到了天堂的門口，最終還是跌落云端。
曾經(jīng)一度，石乾鋒以為自己已經(jīng)看淡生死，看淡了命運，其實不然。
他曾經(jīng)大悲，也曾大喜，那滋味比坐云霄飛車，比蹦極還要刺激千倍萬倍，直到此時石乾鋒才知這樣的體驗根本不值一哂。------從心里暗示角度來說，每個人雖然還是會擔(dān)心，可是都事先明白：無論是云霄飛車還是極限蹦極，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生。
石乾鋒經(jīng)歷的不一樣，他在生與死之間的距離用“秒”來計算都是不夠的。
可是直到看到杜誠橫死街頭那一刻，石乾鋒才知道：失去，到底是一種什么滋味。
嚴(yán)格來說，石乾鋒三十年來過得可以說平方，或者庸碌二字，卻實在不能用困頓，或者不得志來形容。
他從來沒有真正得到，也從來沒有真正失去。
生活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是的，他遭遇無數(shù)挫折，他看盡了人世百態(tài)，可是他還是堅強地活下來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生活------妥協(xié)了。
那時候的他，石乾鋒承認(rèn)，沒有真正看清自己，沒有真正的熱愛，便沒有真正的痛苦。
因此，才有了先前的失落，才有了現(xiàn)在的痛苦。------他不能失去足球，他也不能沒有朋友。
杜誠。
杜誠是多么好的一個男孩，幾乎對所有人都是那么地友善，臉上隨時掛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笑臉。
上學(xué)的時候，杜誠有很多的綽號，起先是老糯米，說他性格像糯米一樣軟，一樣糯。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無論是和其他系踢球時候鬧矛盾，還是半夜網(wǎng)吧通宵跟社會青年起沖突，他沒有一次認(rèn)慫的，雖然沒有沖在最前面，卻也絕不退縮半步。
于是他的綽號漸漸沒人叫了。
后來又有人叫他白開水。說他就是那樣，性格溫溫吞吞的，解不了渴，也充不了饑，對誰都好，對誰又都淡。
這個綽號有很長一段時間也非常得人心。直到有一次在公交車上，他死死揪住了一個扒手，等來了警察，所有人又才對他刮目相看。
再后來，他叫“好人卡”收集者。因為太平淡，太無聊，他歷任的所謂的“女朋友”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月的。
因為他和善的性格，自然非常容易吸引女生，這一點上跟李幻云很有一比，可是女生們對他的好感度往往第二天便開始直線下降。
杜誠依然故我，有女朋友是有女朋友的過法，沒女朋友是沒女朋友的過法，悠哉樂哉。
后來，他成了“調(diào)解大師”成了“售后專員”成了“雞湯王子”......
不消說，他的工作一換再換，從最初的銷售部，銷售經(jīng)理一眼相中他極強的親和力，認(rèn)為他有成為銷售冠軍的潛力，到對他“沒有一點企圖心”大為睥睨，之間也沒有超過三個月時間；后來他被調(diào)到了行政部。在行政部他也得心應(yīng)手，跟同事打交道有人說很難，他卻不以為然。自然主管對他的做法也不以為然：杜誠對同事的熱心，換來的是行政部開銷的日益大增，這哪個主管受得了；再后來，他到了售后部。-------售后部往往也被同事們嗤之以鼻為“負(fù)能量垃圾站”，因為這里的員工都是受氣的：對客戶好了要受公司主管的氣，對客戶態(tài)度差了，自然不用說......
是個人都知道怎么選擇。------大多數(shù)都是把“氣”丟還給客戶的。杜誠怎么做呢？
他把氣都自己兜了。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所有人都傻眼，不過問題也都一一解決了。
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其實還是最簡單的：你待人以誠，別人自然也不好虧心。你天天對著別人笑，別人自然也不好天天揚著巴掌。
杜誠在售后部如魚得水。
石乾鋒羨慕杜誠的心態(tài)，所有的好朋友都羨慕，也都和他最要好。何靖周找不到“出氣”的對象總是想到杜誠；張子承對別人開不了的玩笑，不敢用的惡作劇對杜誠都是百無禁忌；李幻云把杜誠的小窩當(dāng)做半個家，有不方便帶回去的女孩，又沒有房費，就直接把杜誠“轟”到網(wǎng)吧通宵，第二天還得給李幻云和他新女朋友帶早點......
石乾鋒自然也沒少麻煩他。
杜誠酒量不行，也不太愛喝，著重“培養(yǎng)”了一段之后，朋友們都無奈放棄，一致認(rèn)為還是跟他性格有關(guān)，杜誠酒量是練不出來了。
石乾鋒不然，他很是放縱過一段時間。
石乾鋒上學(xué)時候，球技便非常突出了。系隊要他，校隊也盯上他，外面踢野球的也看上了他。那時候石乾鋒才明白：一個行當(dāng)要是足夠出色，錢是會主動上門的。
那時候石乾鋒不明白的是，任何事情都需要代價；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原則和底線的。只是他明白這些的時候太晚了。
經(jīng)學(xué)長的引薦，石乾鋒走上了替別人踢野球的路。為的自然只是一場比賽三五百塊錢的零花錢。
那一回，石乾鋒是替某城市銀行踢，對手是另外一支城鎮(zhèn)銀行的球隊。
那一回，后來想想就是石乾鋒整個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兩支球隊都是業(yè)余中的業(yè)余，因此都請了幾個必要的外援。后來石乾鋒知道，雙方都是有賭注的，雙方的隊長兼主任在會餐時候把錢從麻袋里抓出來撒......
漫天飛舞的鈔票啊......
石乾鋒自然沒有經(jīng)歷，只是聽學(xué)長吹噓的，自然難知真假。------石乾鋒相信是真的，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印證了這一點：
首先是，雙方足球水平有限，投入熱情卻極為高漲。所以，在一次不必要的拼搶中，對手不知是沒有把握分寸還是存心下腳，石乾鋒只覺得腳掌離自己的小腿而去。
結(jié)果自然沒有那么嚴(yán)重，不過真真是石乾鋒第一次那么大的傷。
其次便是石乾鋒收獲。一大筆撫恤金自然是少不了的，大學(xué)剩余時間的花銷不愁，還得到了主任的承諾，只要他好好學(xué)，畢業(yè)可以直接考他們銀行......
石乾鋒懵懵懂懂，學(xué)長卻異常羨慕。石乾鋒不知道那句話其實已經(jīng)等同于他被錄取了。學(xué)長說了很多，后來無數(shù)次想起，石乾鋒明白對方是為了“封口”。其實石乾鋒那時候可什么也不知道的。
說了什么話，石乾鋒幾乎記不清，只有最后幾個字記得牢牢的：多踢球，少說話。
后來，學(xué)長載沒找他踢野球，導(dǎo)致畢業(yè)時候石乾鋒差點把考銀行的事忘記了。最終還是杜誠提醒了他。-------那時候杜誠在醫(yī)院照顧石乾鋒最多，開始的時候，上廁所都是杜誠攙著他的。
石乾鋒不避諱杜誠，自然把好多話跟他說了。幸虧如此，石乾鋒及時報了名。
本來也只是試一試，石乾鋒早不把那時候的承諾當(dāng)回事，沒想到主任似乎還記得他，還真講信譽，給他發(fā)了回復(fù)了一條郵件，勉勵了幾句。
石乾鋒心頭如熱火燒，恨不得馬上為主任縱橫馳騁，鞠躬盡瘁。
所謂好事多磨。在同學(xué)們一致的慫恿下，石乾鋒也覺得真是“走過場”沒必要好好復(fù)習(xí)，便還是該踢球踢球，該通宵通宵，于是-------
考試的當(dāng)天，石乾鋒睡過了頭......
石乾鋒自然沒有臉跟主任聯(lián)系，灰溜溜地另外找工作。
那段時間，一直陪著他，安慰他的便是杜誠。
天意弄人。
原本以為其他好友們還在起跑線做準(zhǔn)備，石乾鋒已經(jīng)跑出了幾百米，沒想到，到頭來，好友們都已經(jīng)上路，他因為“違規(guī)”又被罰出場外，幾時上場還不得而知。
有人說，交朋友要在高中時候交。因為那時候的人的價值觀剛剛開始形成，又都是心無塵埃的年紀(jì)，因此友情最真，最厚，最純，最長久......
有人說，交朋友要在大學(xué)時候交。因為那時候大家才真正開始學(xué)著長大，學(xué)著尋找“真我”，興趣愛好，價值取向，獨立意識等等才會真正體現(xiàn)出來，這時候交的朋友才禁得起時間的考驗，歷久彌堅。
那時候，石乾鋒的體會沒有那么深。
直到那一段無聊的日子，石乾鋒才真正開始體會。
可以說，那一段石乾鋒畢業(yè)之處唯一算得上“窘迫”的日子就是和杜誠一起過的。-------不是“和”，而是“跟”。因為石乾鋒幾乎沒有什么錢，吃的是杜誠的，睡的是杜誠，就連網(wǎng)吧通宵都是杜誠請客。
那時候石乾鋒自然已經(jīng)懂得臉紅，懂得羞恥，一有機會總要補償杜誠一些。------后來想想，石乾鋒覺得這也是兩人能夠成為好朋友的基礎(chǔ)。試想無論是戀人，還是朋友，雙方的付出不說對等，至少都還得是相互的，只要有一方無休止地索取，這一段友情或者愛情都難以維系。非常慶幸，石乾鋒沒有失去杜誠這個朋友。
淚眼朦朧中，石乾鋒依然記起杜誠忙碌的身影-------有些只能想像，因為十多年前的石乾鋒那一段混亂的歲月是沒有意識的。
石乾鋒記得借酒澆愁幾乎成了他那時候的常態(tài)，他也成了第一個開始“開發(fā)”杜誠潛力的人。杜誠總是那樣的，笑瞇瞇的，要喝酒陪著你喝，要罵就陪著你罵，要吐就陪著你吐。
奇怪的，杜誠喝得好像不少，吐的不少，臉由紅轉(zhuǎn)向紫黑，再從紫黑轉(zhuǎn)向粉白，最后搖搖晃晃的，居然好像沒醉。
清醒的，自然是最痛苦的。------這是石乾鋒對那段日子，也是對杜誠最好的評價。
有一闕《太常引》單道噩耗對石乾鋒的打擊。詞云：
人生長途少平波，凡事總多磨。便是醉顏酡，醉你殘生能幾何？
青春苦短，無端總負(fù)。歲月似長河，水里影婆娑，舟載麗歌山崄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