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風景總在堅持前行的下一個拐角
永福寺的齋飯聲名遠揚,等到宋初和家人匯合,趕到放齋飯的地方時,面前已經(jīng)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林阿姨又從她的布包里拿出一套六個保鮮盒,發(fā)給大家一人一個,再從保鮮袋里拿出提前洗干凈的筷子和勺子,看得那些兩手空空等飯吃的游客們羨慕不已。
這才是有備而來要飯吃的人吶~
“這廟里也不知道干不干凈,我聽說那些和尚洗碗都不用洗滌精的?!?p> 宋初聽見林阿姨小聲對宋媽媽說。
她看看隊伍盡頭那大鍋飯和大鐵勺,決定不插嘴發(fā)表意見。
一人交了十塊錢,領(lǐng)好素齋,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空余的桌椅板凳給他們坐了,抱著飯盒四處走了走,一行六人找了棵大樹,坐在了大樹下的石臺上。
宋爸爸身手矯健,踩上石臺一蹲,跟宋初說:
“我跟你說,閨女,在我們待的那個小鎮(zhèn)上,那邊人吃飯就是在露天的大院子里蹲在臺子上吃,別說,這么圪蹴著吃飯,還真別有一番風味?!保ㄗⅲ痕賕é蹴jiú,陜北方言,意思是蹲著)
“下來,坐好,”宋媽媽虎目一瞪,刀光閃閃,“你這踩上去還讓不讓別人坐了?”
宋爸爸訕訕一笑,邁下石臺,乖乖坐好,還用屁/股蹭了蹭:“我給擦干凈,擦干凈?!?p> “什么味兒,好沖啊?!?p> 坐在宋初旁邊的林諾抽抽鼻子,看著她。
“你從花壇里摘了什么?薄荷?”
“我是那么沒公德心的人嗎?喏,是這個香包的味道,后殿那邊免費發(fā)的,據(jù)說對睡眠好。”
宋初從口袋里取出香包,傳給大家看。
宋媽媽接過來,湊近鼻子聞了聞:“這味道聞著好像有點熟悉?!?p> “聞著像八角?!彼伟职纸釉挼?。
“吃你的飯!”宋媽媽瞪他。
“拆開看看唄?!?p> 林諾檢查了一下香包的縫線,不等宋初阻止,用力一扯,把里面的東西倒在手心。
“哎呦,這是啥?珠子?符紙?”
一堆看不出是啥的植物莖葉被揉成團,里面裹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紫色小珠子,黃豆大小,還有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
“來給我看看?!?p> 宋爸爸的職業(yè)病再次發(fā)作,從草團里挑出符紙打開,嘖了一聲:
“這是誰家的道爺來佛門搶飯吃呢?”
孝順的宋初錘了林諾一拳,怒目而視。
“姐,姐,我錯了,這不是免費的嗎,等會兒我去陪你再要十個!”
林諾立即認慫,目光真誠,就差搖起尾巴了。
宋初收回拳頭。
正好她也想再去找那位老者聊聊,最好是單獨聊聊,就暫且放過手欠的林諾吧。
......
這邊,嚴肅的宋媽媽從賠笑的宋爸爸手里沒收了草團和符紙,重新疊好后塞回到香包里,將香包還給了宋初。
另一邊的大樹高枝上,石昆侖和該隱現(xiàn)出身形,遠遠觀望著宋初一家人。
“我覺得剛剛那個布置有點倉促,而且,像是我們在暗算阿初一樣?!?p> 石昆侖悄悄撇嘴,回頭阿初找他算帳,這是要出人命的,不,是要出石頭命的。
以后一定要跟阿初說清楚,這是該隱的主意,與他無關(guān)。
“出其不意才有效果,她總不會真的打死你?!痹撾[無所謂地擺擺手。
“普通的信仰之力還是太弱了,根本影響不了她?!笔鑫⑽櫭?。
“是這座城市的這間寺廟里匯聚起來的信仰之力太弱,換片土地或許會更有效?!痹撾[淡淡地道。
石昆侖可惜地道:“沒有合適的理由讓阿初離開這里,我記得她連護照都沒辦過?!?p> “安排個抽獎,讓她們一家人免費出國七日游,手續(xù)全包?!?p> 該隱覺得石昆侖的思維實在太僵化。
“好,我來安排,”石昆侖應下后,視線移向后殿的方向,“那個道士......”
“擔心?那我今晚就去把他的血吸干。”該隱不以為然地道。
“不要輕舉妄動,”石昆侖警惕地看著他,“不要去驚動他?!?p> “怎么?那小道士很厲害?讓你忌憚了?”該隱挑眉。
“不是,那個道士很弱,也與他無關(guān)。”
石昆侖的目光再次落在宋初身上:
“我昨日卜算過一卦,契機已現(xiàn),停滯的時間正在慢慢向前流動?!?p> “你還會算卦?你能算得準?”該隱譏笑。
雖然這世上能人奇士頗多,在占卜這條路上探索出些門路的家伙也不少,但該隱向來對占卜未來這種事嗤之以鼻。
當然,以他的人生閱歷,他也是可以很有把握地說,那些自稱能預知未來的占卜師十有八九是騙子。
石昆侖憨笑:“你不覺得阿初是個很能激勵上進的存在嗎?讓我總是忍不住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想要努力去追趕超越她,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方面也好,當然,也總是追不上?!?p> 這絕對是答非所問,但該隱很快理解了石昆侖的意思。
“你跟阿初比試過卜算,但是輸了?!?p> 石昆侖十分榮幸地點頭:“嗯,慘敗,還被她以太煩人為由,把我鎮(zhèn)壓在海底十來年?!?p> “......”
那他剛才的說法就毫無說服力了好吧?
而且,該隱也快要跟宋初的思路走上一條線了。
這石昆侖,真的不是來找阿初一雪前恥的?
該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凡人那些狗血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比如騙到手以后再甩掉報復什么的......
不不不,他這種閱歷怎么也被電視劇荼毒了?難道真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
該隱偷偷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不過我也趁那個機會繼續(xù)潛心研究了十來年,現(xiàn)在的話,”石昆侖摸摸下巴,“十卦里總有兩三卦是準的吧?!?p> “......”
該隱不想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該隱,我嘗試過不下萬次,卻從來都算不出阿初的卦象。”
石昆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
“但是這一次,竟然能算到她,還是如此明確的暗示,這說明什么?”
“所以,”石昆侖語帶警告,“不要節(jié)外生枝,盡量順其自然?!?p> 該隱深深地看了遠處的宋初一眼,用風衣裹住自己,整個人化作黑霧,與秋風一起消失在了樹梢。
......
樹下,宋初忽得抬頭,向著某處樹梢看去,卻只看到兩只飛過的麻雀。
她捏捏眉心,暗暗提醒自己,就算是要疑神疑鬼也不能太明顯,否則肯定會讓家人看出問題,讓他們擔心的。
吃完飯,林叔叔和宋爸爸去洗碗筷,林諾殷勤地跟在了宋初身后,護送她去后殿領(lǐng)香包。
兩人來到后殿,空地上只剩下那個賣香燭的小攤子,解夢的老者并不在這里。
“那老頭啊,大概是吃飯去了吧。”賣香燭的阿姨回答道。
“怎么辦?在這兒等?”林諾看向宋初。
“先在附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吧,等會兒再回來看看?!彼纬跆嶙h道。
兩人逛了逛后殿,便向永福寺的后山區(qū)域閑走了幾步。
高墻灰瓦,孤亭窄橋,都被掩映在如云如冠的青蔥草木之中。
云來云往,人聲漸消,只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木魚敲擊聲與滿山的鳥啼相合。
宋初憊懶開口,林諾舉著手機咔嚓咔嚓地四處拍照,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進了后山深處。
“沒信號了。”林諾放下手機。
“原路返回吧,再走就該迷路了?!?p> 宋初回過神來,看看四周的繁茂樹木和腳下長滿雜草的小徑,說道。
“也好,”林諾惦起腳尖,向前方遠遠地望了一眼,突然拉住宋初的胳膊,“等會兒,我好像看到一大片花田?!?p> “花田?”
“紫色的,難道是薰衣草?這一大片,拍出來肯定好看?!?p> 林諾來了興致,抬腳就走。
宋初跟在他身后,不多時,石子小徑兩邊就鋪滿了一簇簇唇瓣小巧的花。
花瓣是藍紫色,還夾雜著一點白,數(shù)十朵圍成一小簇,在風中亭亭玉立。
舉目望去,這座不知名的小山谷里竟是一整片紫色花田,花田正中還有間小木屋,簡單樸實,但也有種別樣的精致可愛。
如今已經(jīng)入秋,花期不對,盡管顏色外表看起來差不多,卻是開得鮮艷的一大片鼠尾草。
“拍照圣地啊,這可是絕佳的網(wǎng)紅打卡點,廟里的和尚們怎么不開發(fā)一下?”
林諾立刻竄到花田邊,用手機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拍起了照片。
他是個業(yè)余的攝影愛好者,很喜歡琢磨各種創(chuàng)意十足的構(gòu)圖,在網(wǎng)上小有名氣,偶爾也有本地的Coser等客戶找他約單,平時就在她表姐開的婚紗攝影店里掛名接點散活兒,在店里比較忙的時候也會去客串一下婚紗攝影的外景攝影師,賺點零花錢。
“用手機拍還是差點意思,明天帶上我那一套絕世神兵再來,發(fā)到網(wǎng)上一定位,保證讓永福寺的門票收入翻上三倍!”林諾得意洋洋地道。
“又不給你分成,你高興什么?也不怕驚擾了佛祖給你記在小本本上。”宋初習慣性吐槽。
“我這叫分享美留住美,這叫藝術(shù),順便還拉動了香火,佛祖該給我記份功德才對。”林諾挺著胸脯,反駁道。
說話間,花田正中的小木屋咋呀一聲,走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