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姜把季離放到床上,又拽過被子墊在他身下。
季離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人還沒來得及躺下,又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好像要活活把肺咳出來一樣。季離一只手緊緊抓著床沿,另一只手攥著前胸的布料,看的夏姜更內(nèi)疚了。
她本來打算背著季離去找劉大夫的,可是季離死活不去,不管夏姜怎么勸都無濟于事。夏姜又不敢把他自個兒留下,只好先背著他回房間了。
“季先生,你看這回跟往常不一樣,還是找個大夫看看放心?!?p> “我的身子……咳咳……我知道,老毛病了,柜子里有藥……咳咳……你幫我拿一下。”
“季離,你腦子是木頭做的,流了那么多血你沒看見。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況是你!”
夏姜氣的不輕,直接連名帶姓罵了他幾句。
似乎從沒見過夏姜這個樣子,季離一時愣愣地看著她,連反駁都忘了。
夏姜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些什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季先生,人不能諱疾忌醫(yī)是不是,瞧大夫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誰都有生病的時候,該看就得看,不然小病拖成大病,豈不是讓那些恨你的人得意?!?p> “我有點兒渴。”
“行,我先去給你倒水?!?p> 夏姜倒了杯溫水,都沒讓季離動手,把水端到他嘴邊喂給季離。
季離內(nèi)心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有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撥弄著他的心弦,欲動不動,平白讓人覺得難耐。
“你既不肯看大夫,就先把藥吃了吧?!?p> 季離聽話地吞了幾枚藥丸。
那藥丸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還挺有效果的,季離剛吃下去一刻鐘,臉色變恢復(fù)了一些,不似剛才那樣慘白慘白的。也不像剛才那樣咳得那么厲害了,夏姜心里稱奇,沒想到這么落后的古代也有這樣有奇效的藥丸,誰說古代醫(yī)術(shù)落后的。季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zhuǎn),夏姜懸著的心也稍稍可以落下一點兒了。
季離衣襟上散落著大片大片的血漬,因為不是暗紅色,而是烏黑烏黑的,所以看起來十分詭異。季離往日里是清風朗月一般的人物,想必此刻肯定不好受,算了好人做到底。
“季先生,先擦擦吧?!?p> 季離接過帕子想凈凈手,不過他高估了自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躺著還好,稍微動一動就像要把身上的力氣全抽光了一樣。
夏姜看不過眼,一把奪過帕子代勞。季離并不習慣這樣親密的接觸,下意識地往里側(cè)一躲,眉頭也緊緊皺在一起。只可惜,夏姜這會兒的注意力全在礙眼的血漬上,根本沒感覺到季離的抗拒。
季離后背繃得緊緊的,身子跟施了定身咒一般動彈不得。
這丫頭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男女大防的觀念怎么一點兒都沒有。她難道不知剛剛那般親密的動作只能跟夫君如此,若被第三個人撞見,她就得被沉塘。
季離不禁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她的個頭不高,站在那兒剛剛跟坐在床上的他齊平。許是才十四,身量還沒長開,看起來十分羸弱。不過臉龐倒是圓圓的,杏眼又大又圓,里面漾著清亮的波光。這會兒她正拿著巾帕細細為他擦拭,讓他平白生出一種被人捧在手心里無比珍視的錯覺。她眸子低垂,卷曲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睫毛隨著她的動作上上下下一抖一抖的,勾連著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想撫一撫。
“季先生,您的衣服在哪兒,我?guī)湍?。?p> 夏姜突然抬頭,季離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惱恨自己的異常。不過好在夏姜并未注意到這些。
“季先生,衣裳在哪個柜子,我?guī)湍??!?p> 夏姜以為季離沒有聽見又說了一遍。
季離的臉唰得一下紅了,這么私密的事情只有夫妻之間才可以做,父兄都沒有這個待遇。夏姜這些年是怎么長大的,沒有人告訴過她這些吧。
轉(zhuǎn)念一想也是,青微山是什么地方,正常人也待不下去,更遑論,那地女子本就稀少,想來也無人教導(dǎo)她這個。
可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那么直白地告訴夏姜這事兒不妥吧。只好先按捺下來,以后尋了機會再請師母教導(dǎo)她一二吧。
“這個不急?!?p> “這衣服太埋汰了,穿著多難受。沒事的季先生,我不怕麻煩,你放心,你傷好之前,我絕對負責到底。”
夏姜沒想那么多,就想著季離這身傷是她砸出來的,她不能不管季離。
季離納悶埋汰是啥意思,雖然聽不懂,但大概是臟的意思吧。
“這個不急,一會兒我自己換?!?p> 夏姜納悶地看著他,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古人都很保守。
一心急竟然忘了這茬了,好吧,不是她不管啊,是季離不讓他管。
“夏姜,祭酒大人已經(jīng)找到代替劉師傅的人了。”
“真的?”那她就不用再管大廚房的事兒了吧。
“所以你大可繼續(xù)呆下去。”
季離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夏姜也不再遮遮掩掩。
“季先生,我走不光是因為大廚房的事兒,還有王鈺。那小子天天找茬,煩死人了。惹不起躲得起,我不愿意跟他在一個院里待著?!?p> “王鈺雖然莽撞,但人不壞,他就是孩子脾性,回頭我告誡他幾句,不讓他再為難你了?!?p> 這話夏姜還是信的,不曉得為什么,王鈺好像挺怕季離的。
“你一個小姑娘,又沒有籍契,能走到哪去,萬一再碰上那壞心眼的……”
什么,她沒有籍契?
夏姜也了解過,這時代籍契就相當于身份證,沒有籍契出不了城門,不小心被查到還會關(guān)到官獄里。而且就算能出去怎么謀生也是問題,沒有籍契是沒人敢用的,萬一再碰上拐子,把她賣到山溝溝里,那才叫走投無路呢。
要不是季離提醒,她都沒想起這一茬,那她的籍契在哪?青微山還是夫人的手里。
不管在哪,想出去都得先拿到籍契,看來還得繼續(xù)在這兒茍著了。
“夏姜,雖說你是闖了禍才出來的,但據(jù)我所知,青微山的人是最護短的。等過一段時間,你師父的氣消了,總會派人來接你的,你還是繼續(xù)留在學宮最安全?!?p>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季先生,我想清楚了,不走了?!?p> “嗯,這就好?!?p> 季離眉頭舒展了一些,“你也忙了一晚上了,回去再歇會兒吧?!?p> “行,那先生有事再叫我?!?p> 眼看著天快亮了,夏姜也的確不能再留了,不然惹出點兒什么官司來就麻煩了。
“嗯。”季離輕輕點了下頭。
“那我先走了?!?p> 夏姜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月亮門之外,黑暗中,一扇原本咧開一條縫隙的門也跟著輕輕地合上了。門后,那雙閃著犀利寒光的眼睛略過一絲嘲諷的神色,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看起來有幾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