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見她這模樣,心中一驚:“真、真得罪過?”
池小姑娘仍舊低著頭不看他,淡粉的雙唇抿成倔強的一線,看著有些可憐。
蘇瑾忙深深一揖,低聲下氣賠罪:“都怪小子愚鈍,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求姑娘不吝指點,賜小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池棠癟了癟嘴,她能怎么指點?她其實也不懂蘇瑾錯在了哪里,除了讓陸子衫遠離蘇瑾,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
搖了搖頭,不想再和他說下去。
轉(zhuǎn)身之際,目光掠過,池棠忽地一怔,回頭,驀然恍惚。
十幾步遠的地方,門打開,一人信步走出。
腰佩青玉,懷抱瑤琴,著白衣,簪竹笄,素雅而高遠。
池棠看到他的同時,他也看到了池棠,足下微頓,朝著她微笑頷首,溫柔如水的眸中有一種奇異的微光掠過,勾得她心頭怦然。
“咳咳——”身旁的蘇瑾突然輕咳兩聲,喚回了池小姑娘被勾走的魂。
池棠慌不迭挪開目光,低下頭,臉上熱熱的,心如擂鼓。
蘇瑾瞥了池棠一眼,撣了撣袖子,向著那人端正作揖:“秦先生有禮!”抬起頭,眸光略帶疏淡。
那人遙遙回了個禮,又向著池棠微微欠身,并沒有上前招呼寒暄,神態(tài)澹然地離開了,仿佛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偶遇。
池棠這才抬起頭,又是好一陣癡癡凝望。
“咳咳!”蘇瑾這次咳得比較用力,待池棠悵然收回目光,忍不住問道:“你認得他?”
池棠紅了紅臉,搖頭。
前世認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不認得的……
蘇瑾微微一蹙眉,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江都琴士秦歸,池姑娘應(yīng)該聽說過。”
池棠點頭,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揚。
她當然認識他……
就算是前世還沒見過他的時候,池棠也聽說過他的盛名。
江都琴士秦歸,三歲習音律,五歲習琴技,十七八上,已經(jīng)是名動天下的琴士。
前世她第一次見到秦歸是在幾天后的普明寺盂蘭盆法會上,這次卻提前了。
“池姑娘——”池棠正心神恍惚,冷不防身旁的蘇瑾喚了她一聲。
她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蘇瑾面露忍耐,似乎斟酌了一下,皺著眉語重心長地說:“你年紀還小,知人知面難知心,不要被表面迷惑……”
池棠的年紀雖然不大,可也不算小了,至少這點暗示還聽得懂,立即瞇起了眼,冷冷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這廝自己就不是好人,還要說秦歸壞話!
蘇瑾瞥了一眼秦歸離開的方向,眼里微露譏諷:“就是你以為的意思,秦歸以琴稱士,或許真的才華驚世,品性卻未必高潔——”
“你憑什么說他品性不好!”池棠勃然大怒。
“他在勾引你——”蘇瑾淡淡道。
池棠驀然怔住,旋即漲紅了臉:“你、你胡說!”
秦歸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怎么會、怎么會那什么她……
蘇瑾嘆道:“如他這樣的男子,存心想要引誘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教你看不出來?!?p> “他才不是這樣的人!”池棠不假思索地反駁,心中又驚又怒。
倘若秦歸存心引誘,上輩子她早已上鉤,可他始終待她溫和有禮,未曾逾矩半步。
他如果不是這么好,她怎么會用了三年的時間,將他一點一點打磨成完美無瑕的記憶?
蘇瑾皺了皺眉,耐著性子道:“你不過初次見他——”
“我初次見他,也知他是位君子!”池棠冷笑,“你自己風流輕浮,便要看誰都跟你一樣么?”
蘇瑾臉色一沉:“我如何風流輕?。俊?p> 池棠瞪著他:“那天你為何畫我和……的背影?你既撿了簪子,為何不及時還我?青蕊園那次,你為何獨自偷偷來見我?秦歸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背后道人是非?你自己立身不正,有何資格評點他人?”
蘇瑾被她說得臉上青白交錯,眼里幾乎噴出火來。
池棠心里縮了一下,待想起自己身后還有好幾個人,又挺直了小腰板,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蘇瑾雖被她激得一時火大,終究一點點壓了下去,只是眼里也沒了平時的親和。
“那日,我并不識兩位姑娘,只覺天真爛漫,勝過滿園景致,才情不自禁入了畫,因此惹了姑娘不喜,愿向姑娘賠罪——”他語氣平淡地說著,向她深深一揖。
池棠不自覺退了半步,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蘇瑾直起身后,也沒有再看她,半垂著眼眸,神色淡淡的,繼續(xù)說道:“簪子的事我已經(jīng)解釋過了,姑娘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青蕊園那次,確實是我行事輕浮,日后必然謹記;至于秦歸——”
他終于抬眸向她看過來,池棠卻下意識別開了臉。
他輕輕嘆了一聲,道:“我句句出自肺腑,對男子來說,風流可以算作一件韻事,但你一個女兒家……你若不信我,也可去問問你家大人——”
微微一頓。
“言盡于此,望姑娘好自為之,告辭!”
聽得他腳步聲遠去,池棠才轉(zhuǎn)過臉,望著他的背影,心里紛紛雜雜,不知所措。
其實剛剛她指責蘇瑾的那些并不算什么,她自己也知道是可以解釋的,只是一時氣憤說了氣話……
但是他說秦歸壞話總是不對!秦歸怎么會是那樣的人?
可是蘇瑾看上去好像也沒什么壞心思,會不會是誤會了什么?
但他怎么能誤會秦歸呢?那么好的人……
……
“秦歸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想法很危險?!鳖伿饷嫔淅涞馈?p> 池棠一怔:“怎么說?”
顏殊道:“你與秦歸素昧平生,何以這樣信賴?我覺得蘇瑾說得不無道理,你身為府君之女,便是連蕭五郎都不放眼里,為何對一個秦歸另眼相看?也許他真的使了什么你看不出的手段?!?p> 池棠不服氣:“不能是他氣度超然令人折服嗎?”
顏殊認真想了想,道:“防人之心不可無?!?p> 池棠無力道:“這防得也太莫名了吧?”
顏殊眼神一暗:“這世上,最可怕就是突如其來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