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看得出他對沈知春還是有偏見,便將前世她進(jìn)京后同沈家的來往說了一遍。
池長庭果然動容,臉色變了又變,沉默許久,問道:“來找我什么事?”
該說的都說了,池棠知道他不是固執(zhí)的人,便放下沈知春的事,說起了秋宴的安排。
自家女兒要用自家奴仆,這有什么為難的?池長庭滿口答應(yīng)下來,道:“回頭我跟顏先生說一聲,讓他親自給你挑人——”
“我要自己挑!”池棠任性地說。
才不要顏松筠幫忙,搞不好又要嘲笑她這不行那不行,催著她給爹爹相看新夫人了!
池長庭失笑道:“好、好!阿棠長大了,能自己辦宴會了!”
不過一個秋宴而已,女兒不讓幫忙,他不會偷偷幫嗎?
又道:“依我看,還是在家里辦比較方便?!狈奖闼低祹兔Α?p> 可池棠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伎倆:“不!我就要在外面辦!我已經(jīng)讓人去外面看合適的園子了!”休想偷偷幫我!
池長庭被她逗笑了,只覺得女孩兒驕傲任性的小模樣無比可愛,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
忽然心中一動,道:“其實(shí)合適的園子,現(xiàn)成的就有一個——”
池棠順著他的目光往門外看了一眼,悟了:“青蕊園?”
池長庭只看著她不說話。
池棠有點(diǎn)明白了,爹爹這是想彌補(bǔ)沈姑娘呢!
她本來就對沈知春有好感,欣然點(diǎn)頭。
池長庭又道:“沈家那邊,我先讓人去說一聲,再讓他們派個人過來聽你吩咐!”
池棠估摸著他想親自向沈姑娘表表歉意,也應(yīng)了下來。
這件事算說完了,可池小姑娘既沒要走,也不吭聲,只猶猶豫豫、時不時看他一眼。
“還有什么事?”池長庭疑惑問道。
池棠低頭捏了捏指尖,小聲問道:“爹爹,你查出來同秦歸有關(guān)沒?”
池長庭眸光一沉,默了片刻,冷冷道:“沒有!”
早在普明寺事件前,他就因?yàn)槌靥牡年P(guān)系派人去查秦歸了,但也一無所獲。
秦歸名滿天下,出身、祖籍、師從等幾乎人盡皆知,真要起他的底就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了。
只查近的,卻是一點(diǎn)破綻都沒有。
秦歸同普明寺住持是多年好友,這次受主持之邀赴盂蘭盆法會。
那天出現(xiàn)在十全街,是去配新的琴弦;從青蕊園出來那次,也向沈知春求證過,是去會友。
那天在普明寺,開壇儀式后,他徑直回房,同兩名僧人打過招呼;
午后,拿著配了新弦的琴去藏經(jīng)樓后的山溪旁調(diào)試,調(diào)試完再次回房;
夜里,拿了一盞河燈出門,去放生池畔放河燈,放完就回去了,一夜沒有動靜;
第二天,第三天,都在寺里,或獨(dú)自撫琴,或同住持煮茶,或與眾僧一齊禮佛,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他放的那盞河燈也普普通通。
可越是查不到,池長庭就越忌憚此人。
這一點(diǎn)上,他女兒和他不太同心。
池棠很是松了一口長氣,臉上剛剛露出笑容,便聽到父親大人陰惻惻問道:“你前世認(rèn)得他?”
池小姑娘猝不及防地紅了臉。
四目相對了一瞬,池棠慌忙捂住臉,猛搖頭:“爹爹、沒有啊……我沒有……”
眼看父親大人臉色越來越黑,池棠揉了揉臉,小聲道:“我是認(rèn)得他,就只是見過幾次而已,后來爹爹出了事,再沒什么顧得上了……”
池長庭心中一軟,緩了語氣問道:“你見他那幾次有什么異常?”
池棠搖了搖頭,回憶著道:“第一次見就是在普明寺盂蘭盆會上,午后,山腳紫薇樹下,他在那里調(diào)試新弦,沒有說話……后來他邀我去禪房聽琴,彈了《秋云》、《白雪》、《流水》……”
池長庭聽著,臉色又沉了下來。
這姑娘是不是記得太清楚了?
“第二次是中秋虎丘踏月時,他在劍池畔撫琴,彈的是《江月》,沒有和我說話……”但兩人擦肩將過時,他朝她伸出手,掌心一顆菱角玲瓏可愛。
“第三次是在石湖……”
“第四次……”
有些回憶,只回憶時,會覺得已經(jīng)模糊了,一旦訴之于口,卻又漸漸清晰。
她開始還有些顧慮,說得吞吞吐吐,陷入回憶之后,越說越順暢,越說越仔細(xì)。
前世和秦歸,統(tǒng)共也只見過四次,只有第一次和第四次說過話,但也不多,可每一回都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值得她回味再三——
“你還記得挺清楚的!”
陰森森的一聲頓時將池棠從美好回憶中揪了出來。
“還、還好吧……”池棠訕訕解釋,“我也是拼命想才想起來的……”
其實(shí)她在京城真的很少想起這些,除了爹爹,也就是想太子殿下多一點(diǎn),她都是要做太子側(cè)妃的人了,想別的男人也不合適。
“以后不要同秦歸來往!”池長庭的語氣比臉色更冷。
池棠心頭突了一下,忙問:“你不是說沒查到嗎?”
池長庭眸色沉沉看她,道:“先不說他與普明寺刺客是否勾結(jié),你前世三番兩次遇到他,必然是他精心設(shè)計的!”唇角冷冷一勾,“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邂逅,更多的是一方的蓄謀已久!”
池棠怔怔看著他,突然問道:“爹爹,奶娘說你和阿娘是在樂游原踏青時偶遇的,其實(shí)是你蓄謀已久的嗎?”
“咳咳咳……”池長庭嗆了一下,咳得老臉泛紅,一時之間,認(rèn)也不是,不認(rèn)也不是。
池棠看了一會兒,頑皮地笑了起來:“爹爹,這種蓄謀已久算不得什么吧?”
其實(shí)每年上巳踏青和中秋踏月,都能見到男子徘徊路口,等著某一位姑娘路過。
如果只是男子接近心儀女子的手段,其實(shí)不至于那么不堪,所以她懷疑秦歸可能是故意為之后,雖然失望,倒也不怪他。
顯然池長庭并不這么認(rèn)為,睨著她道:“不是爹爹打擊你,你才多大?看著跟個孩子似的,秦歸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他接近你能是什么意思?”
池棠真的被打擊了。
漲紅臉,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走到門口,看到前方站得筆直的侍衛(wèi)們,忽然想起一事,又回過頭問道:“爹爹,后山救我的那位嚴(yán)侍衛(wèi)怎么很少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