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荀攸也只得憑良心講話:“太守愛民如子,真治世之臣也?!?p> 荀攸沒有過多的夸贊李利。在當前的大環(huán)境下,李利在河東的表現(xiàn),當?shù)闷鹬问乐妓淖种潯?p> 關東,幽州公孫瓚和劉虞齷齪不斷,勢同水火;冀州袁紹,空負盛名,號召天下諸侯反董被推舉為盟主,卻又不思進取,裹足不前,如今不但與其弟袁術鬧翻,又與公孫瓚為了地盤連番大戰(zhàn),讓無數(shù)人為之失望;徐州陶謙,近小人遠賢臣,士人多出走,甚至徐州治下,還有人敢造反稱帝。可見水平;豫、揚一片黑暗更不用多說。荊、益兩家,劉表還好點,劉焉只差沒有公然稱帝了;交州遠離中原,并州無人接管……
關中和涼州,數(shù)來數(shù)去,多是橫行一時的軍閥,放眼天下,如李利一般的太守,真的是極其少見。現(xiàn)在許多的地方官,只是維持著這個爛攤子,看到時會有誰來接手。因為上司今天可能是袁紹,明天可能是曹操,后天又可能是公孫瓚或者別人。誰會沉下心去為百姓做點事?
當然,做事的不是沒有。但像李利這般,全心全意的投入的,卻是絕無僅有。這滿天之下,又有誰在收回大量無主之地、開墾大量荒田之后,無償租給流民耕種只收國家田租而不私自收租的?
漢朝的大地主們都像李利這么干,天下早就太平了。荀攸覺得,連自己家都做不到。我的田,租給你種,只要你出交給朝廷的三十稅一的田租,然后我什么都沒有,怎么可能?可是,河東的李利,他就這么干了。荀攸也不知道該說李利傻還是說他大公無私。
其實李利也沒有荀攸想象中的那么無私。他剛來河東,恩信未立,而流民不附。是以他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其實就跟后世的招商一樣,只要你來我這里投資,什么三免兩減半,通通好說。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嘛。
剛開始河東是個爛攤子,一窮二白,流民們的口袋里也干干凈凈。李利就是想把田地賣給他們,他們也拿不出錢來。李利又不想把田地賣給那些世家大族。那能怎么辦?
田地要么是新地,要么是拋荒很久的。那就先給流民們種著吧,先只收國稅,等流民們口袋里有錢了,有糧食了。那難道他們就不渴望土地了么?到時再賣地也好,再另行收租也好,還不是李利說了算。發(fā)展起來了,自然就要開始割韭菜了啊。
這些深層次的東西,荀攸一時半會,還沒有想到。所以荀攸在了解到李利在河東,罷口賦,開荒田,剿盜賊,鑄新錢等等惠民善政之后,他不得不拋開門戶之見,真心誠意的夸贊李利一句。這是他做為儒家士子的良心。
李利聽到荀攸夸贊,心中樂開了花,表面上卻是連連擺手,謙虛的道:“不敢當荀公之贊,此吾份內之事耳?!?p> 荀攸就嘆道:“好一個份內之事,若天下守令人人得如太守,何愁漢室不興,天下不寧?”
李利請荀攸坐下之后,就接上話頭道:“吾家在北地,世代耕讀傳家,先君自幼受教,窮經數(shù)十載,卻因靈帝賣官鬻爵而不得出仕。吾叔父一氣之下,便從了軍。先君在家,以教族中小輩為樂。后黃巾亂起,天下沸騰。先君因有感時局之艱,遂為我取字惠民。先君去后,吾無以為生,只得投奔叔父。吾人雖在軍中,但無時不記先君之訓,以匡扶漢室,惠利天下為己任。吾之所以來河東,便是欲一施胸中抱負耳。”
荀攸心想,原來如此。他也沒去懷疑李利說的是真是假。因為像李利父親這種情況,荀攸見過太多了。
漢靈帝賣官,其實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涼州羌亂,把國庫給掏得干干凈凈,還得皇帝自己拿私房錢出來補貼國家財政。而漢末之時,世家門閥、外戚和宦官事實上已經成為官場上的三大勢力。因為漢朝是以察舉制為主,這些大族們就互相勾結,把持選人之權,今日你舉薦我的子弟,明日我舉薦你的門人??赡芴熳泳驮谙?,反正官員選誰都是你們說了算,我還不如明碼標價來賣呢。賣的錢還可以救急用。
漢靈帝賣官的錢,最起碼也起了點作用,并沒有完全塞進自己的口袋。《晉書》所載的一個小故事就足可證明。
話說晉武帝司馬炎統(tǒng)一天下之后就祭天,完了就問劉毅:“卿以朕方漢何帝也?”我跟漢朝哪個皇帝可以比啊。
劉毅就曰:“可方桓、靈?!蹦愫蜐h桓帝、漢靈帝差不多。
司馬炎說:“吾雖德不及古人,猶克己為政。又平吳會,混一天下。方之桓、靈,其已甚乎!”以我的功德,比之桓、靈,太過份了吧。
劉毅說道:“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看到沒,西晉開國皇帝司馬炎也賣官,而且賣了是完全裝進自己口袋里的。
當然,賣官這種事,不管你出發(fā)點如何,這個方法絕對是錯誤的。因為這個口子一開,下面底層士子的唯一晉升通道,也許就因此而關閉了。寒門士子,在造勢揚名上,就已經比不過世家了。唯一靠的是有良心有底線的地方官能夠發(fā)掘、舉薦他們??沙①u官,那自然是有錢的優(yōu)勢大了。你讓個寒門和世家去拼財力,那不是搞笑么。
所以東漢末年言路阻塞,賢人不進,官場一片黑暗。荀攸覺得,李利的父親因家貧而仕途無望,卻仍然心懷天下苦樂,真吾輩中人也。怪不得李利與他叔父不一樣,原來是深受其父熏陶。
荀攸這下就特別理解李利了。甚至還對李利之父,心生憐憫。多好的一個讀書人,可惜沒有生在像我荀氏這樣的大族,所以名聲不顯,無緣宦途。他最后仍然心懷夢想,調教出了李利這樣的傳人,卻也不負他這一生了。
荀攸心思百轉,最后卻只化成了一聲嘆息:“漢家之亂,始自桓、靈。如今思來,誠為可恨也!”
李利見狀,趁熱打鐵,便道:“荀公,如今朝廷威信不顯,關東諸侯各自割據(jù)。荀公欲思東歸,將投何人?汝南二袁,心懷鬼胎;幽州內憂外患;兗州曹公,驅逐朝廷命官,自為州牧;豫、徐、揚、荊等地,亦不得安生。益州雖安,奈何劉焉隔絕交通,拒納漢使。荀公一身本事,去了關東混亂之地,誠為可惜。莫如留下,為朝廷效力,為百姓謀福。若荀公愿留,吾愿舉荀公為三輔之長。若荀公不愿牧三輔之民,我亦愿退位讓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