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明白什么叫沒能回來。
“那天我是去砍胡彪的。黑社會砍人么，傷人是必須的，可一般不死人的，搭上人命，這事就大了。那天也是，我把胡彪砍了個半死，就準備走了，可那小子不講規(guī)矩，趁著兩個小弟抱住我的時候，一刀捅進了我腰里。”
“砍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一刀捅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扎到肺了。捅了人，胡彪那孫子自己也慌了，拉著人就跑了。看著我手下的兄弟在那著急忙慌地想辦法救我，我當時腦子里想的就一個事，他娘的，老子得回去吃面啊?！?p> “也不知道哪來的勁，我就推開了身邊的人，踉踉蹌蹌地往回走，誰拉都拉不住。其實那時候走了一會兒就沒意識了，也不知道憑的是什么，就那樣死撐著往回走。然后走著走著，就撞著她了?！?p> “一看見她，身上那股勁就沒了。倒在她懷里，看著她手里拎著的炒面，我知道，肯定是有人告訴她，然后她出來找我了?！?p> “我想說對不起啊，以后沒法再吃你的炒面了，可嘴里一嘴的血沫子，一個字我也說不出來?？粗薜脻M臉是淚，我就碰了碰她手里的炒面?！?p> “我那時候想說，朝暖啊，再讓我吃次你的炒面吧。”
劉大力笑得臉上都是眼淚。
“你知道么兄弟，她竟然聽懂了。我碰完炒面，她就點了點頭，把我頭放在了她的腿上。然后她打開袋子，拿筷子挑了一口，吹了兩下，放到了我的嘴邊?！?p> “她說，當家的，吃面?！?p> “當家的，兄弟，她叫我當家的！”劉大力已經是淚流滿面?！拔覄⒋罅@輩子，做夢都想聽的，就是她這么叫我??！”
“我當時想著，老天爺啊，求你了，再給我點時間，哪怕再給我一分鐘都好?。∽屛页陨弦豢谒刮业拿?，讓我沖她笑上一下，讓我叫她一聲媳婦??！”
雙手捂著臉，劉大力嗚咽著哭了好久，洛元就靜靜地陪著，直到劉大力重新抬起了頭。
“沒有電視劇里那樣什么事都交待完了才死，我什么都沒來得及做。沒說對不起，沒能吃上面，沒能沖她笑上一下，沒能叫她一聲媳婦，就那么，死了。”
“等魂讓陰司的人給拘走的時候，那口面就停在我嘴邊，她就在那一遍遍地喊著當家的，吃面。我發(fā)了瘋地想往回沖，可生死命數(shù)誰又能做的了主，我連再看上一眼都沒能做到，就被抓進了陰司。”
“我想吃她做的炒面，加個煎蛋，兩個火腿，可我怕我去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哪句話就說漏了嘴。陰司的懲罰很可怕，我不能害了她?！?p> “可你想去吃的，哥，對不？”洛元一臉認真地問道。
劉大力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沙啞：“想，當然想。”
洛元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那咱這就過去吃去。”
劉大力眼神一急：“不行啊，我怕……”
“不用怕，”洛元沖著劉大力咧了咧嘴?！案缒氵^去就一句話也別說，所有的話都讓我來說，你看成不？”
劉大力愣住了：“這樣，能行？”
“如果你想去吃炒面的話，那就只有這個辦法了。”洛元嘿嘿一笑。“反正你不去，我自己也要去，你把姐的手藝吹得這么好，我得去嘗嘗。至于你來不來，你自己看著辦。哎，能離得那么近看，還能聽見人家說話，嘖嘖，機會難得啊?！?p> 看著扭過頭往對面炒面攤走去的洛元，劉大力一陣糾結，最后還是抵擋不住洛元語言上的蠱惑，一咬牙一跺腳，跟了上去。
“我跟你說啊，我那可不是吹的，朝暖的手藝那就是沒的說！”
“朝暖？”洛元哎了一聲。“這是姐的名字么？真好聽。”
“那是，”劉大力一臉的得意?！靶斐?，好聽的不得了?！?p> 洛元連連說是。
馬路本就不寬，沒走幾步兩人就走到了炒面攤上。一看到旁邊做著炒面的徐朝暖離自己這么近，劉大力一下子僵硬得都不會走道了。
拉著劉大力找了張桌子坐下，洛元向著徐朝暖招了招手：“姐，我來兩份炒面?！?p> “好嘞，”徐朝暖抬起頭沖洛元笑了笑?！凹狱c什么不？”
“加，”洛元笑著說道。“一份就正常炒不放辣椒，另外一份加個煎蛋，兩根火腿腸，再放點醋?！?p> 徐朝暖愣了一下，然后笑著點頭：“成，一會兒就好?！?p> 看見徐朝暖的反應，劉大力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洛元后面要的那份炒面，是自己剛聊天的時候告訴他的自己吃炒面的習慣，而從徐朝暖的反應來看，很明顯她對這個要面的方式還有著印象。拉了拉洛元的袖子，劉大力眼神都慌了，兄弟，醋可以自己加?。∧氵@是要干啥??！
洛元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笑呵呵地等著炒面。
炒面本來就不費什么事，很快兩盤炒面就端了上來。把炒面放在桌子上，徐朝暖瞅了瞅已經沒什么客人的攤子，干脆坐了下來，笑盈盈地看著洛元和劉大力：“你們吃著，我坐這歇會，要有啥不好吃的就跟姐說，姐好揍你?！?p> 洛元當時就驚了，姐你這轉折有點突兀?。∫话闳诉@么說后面不都該跟一句我再給你做一份么？你這后面跟個姐好揍你就很有靈性了?。?p>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吃了一口，洛元猶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姐，好像，放辣椒了哈？”
徐朝暖不樂意了：“沒有啊，我就放了一點兒。”
洛元：“……那個姐，我對辣椒比較敏感，你放一點兒，我也能嘗出來。”
徐朝暖點了點頭：“然后呢？你這意思是不好吃？”
洛元汗都下來了：“沒、沒有，我就是想問，能不能，要杯水？”
“早說呀，”徐朝暖給洛元倒了杯開水?！安皇遣缓贸跃托?。”
看著杯子里冒著熱氣的水，洛元眼眶濕潤了，大力哥啊，姐確實是有點虎啊。
看著洛元滿頭大汗胡里哈啦地吃著炒面，徐朝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轉過頭看向了劉大力。
然后徐朝暖就驚了。
愣了一會兒，徐朝暖捅了捅洛元，聲音都有點抖：“你、你這個兄弟他是對啥過敏啊？咋這樣了？”
瞅著嘴里塞滿炒面，臉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劉大力，洛元喝了口開水，燙得雙眼熱淚盈眶。
“他可能是怕挨揍，給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