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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路十二

又見吾金(上)

我的路十二 我是小鹿啊 2419 2019-05-26 11:29:21

  我們孤單的立身于這世間,于狗般尋覓著生計。車水馬龍,人山人海,過往的浮云沒什么能長久存在,就連影子,沒光時也會離你而去。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遇見,又有多少重逢?我們各自忙碌在狹小的房子里,看不到窗外的一絲光,聽不到外面的一聲鳥鳴,偶爾傳來飛馳的汽笛聲,“哦,一天又結束了!”

  從黃土地到青云天,從古金城到大圣城,我又一次踏上了進藏的火車。再進藏時,少了第一次的憧憬,也少了第一次的期待。時光催人老,也催著人長大。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好像人生已經看到了盡頭,我獨自靠著窗邊,感受著時間從白天轉到黑夜,不知什么時候起,旅途成了歸途……

  經過二十四小時的長途硬座,我又來到了XZ這座圣城——LS。拉薩的天依然那么藍,水還是那么清,不同的是,我少了第一次來時的玩心,只在布達拉宮門前虔誠的轉了轉,又匆匆趕往了林芝。

  這是我來林芝的第二年,亦是父親來林芝的第五年。故鄉(xiāng)裝不下生活,他鄉(xiāng)裝不下靈魂。父親迫于生計,從14年進藏,一直待到今天。偶爾他也會回家看看,但每次都只是一兩天,生活的重擔使這個曾經意氣風發(fā)的青年變成了油膩大叔,最明顯的莫過于鬢角的青絲,一頭牽著生活,一頭牽著我們。

  不知幾何時,故鄉(xiāng)變成了他鄉(xiāng),他鄉(xiāng)變成了舊土。父親總說要回家過年,可總是被生計牽扯的走不開身。母親一人在家待著也極不容易,于是,轉而進藏,與父親一起待在了XZ。我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不懂得故鄉(xiāng)他鄉(xiāng)的區(qū)別,只知道爸媽在的地方就是家,這家,可在天涯,可在海角,但只要在他們身邊,便萬事安好。

  父親為人謙和,很少動怒。記憶中父親從未動手打過我們,哪怕是喝醉酒,哪怕是哥哥偷偷去上網,他也只是板臉教訓,從未動過一手一腳。父親是個灑脫的人,即使生活再苦,也總笑嘻嘻的。他喜歡買彩票,3D,雙色球,大樂透,體育彩票都有涉及。雖然從未中過,但從未間歇。我不知父親買的意義是什么,無故的遭錢,又甚是無趣。大概是一種念想,支撐他在他鄉(xiāng)走下去的動力,亦是爛俗人皆有的虛妄心,寄希望于虛幻中,又狼狽在現(xiàn)實中。

  再次見到吾金時,已是大年三十的晚上。那晚,吾金騎著二手破電瓶車載著我去打臺球,轟隆隆的馬達聲響徹整個柏油馬路,一如三十晚上的鞭炮聲,熱熱鬧鬧又冷冷清清。我技術很菜,吾金的也不是很好,兩人在冷清的臺球室里打了兩個小時,寂靜的空氣里除了碰撞的臺球聲外,便剩下我倆的侃侃敘舊了。

  吾金,全名吾金次仁,地地道道的藏族小伙。不高的個子,微卷的短發(fā)。他是那紅塵亂世中的一根苦苗,自12歲離家打工,一直至今。他小我兩歲,本該在最好的年紀嘻嘻打鬧,讀書泡妞,卻受讀書無用論的迫害外出打工。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窮人家孩子的苦卻少有人能體會。吾金家姊妹四個,他有三個姐姐,大姐二姐早已出嫁,三姐在外省一所師范大學讀書,他打工的錢除去自花的,一部分給家里,一部分給三姐。他說三姐是大學生,是家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一定不能委屈她。他每月都要給三姐五百塊額外的零花錢,說不能委屈她,女孩子畢竟要打扮,化妝品,衣服都很貴。其實他自己很節(jié)儉,身上穿的舊舊的,一件皮夾克穿了三年,顏色也是掉了許多,他卻依然披著它上班干活。

  吾金與我相識是在大一那年寒假,我是售貨區(qū)的擺貨員,他是負責安全管理的品保,說是品保,其實除了每天按時開門,鎖門,超市運來的貨物也是需要他卸。十八九歲的孩子,哪里懂什么分外不分外的,只要大人說便會干,好像這也是長輩們常教導我們的,多干活,少說話。他每月的工資三千五,除去打給家里的,留在自己手上的也只有一千塊左右,他沒有身份證,沒發(fā)辦銀行卡,工資都是打到管倉庫的劉大爺手里,劉大爺人也好,只當他是孩子,總是約束著他的花銷,讓他把錢盡可能多的打到家里。XZ的發(fā)展較為落后,高山峻嶺,道路極為崎嶇。很多山里的孩子都沒有身份證,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身份,他們有的是服務員,有的是網管,有的也是搬磚的苦力。讀書,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多認幾個字,以便于與整個社會更密切的融入,至于升不升學,對他們來說絲毫無關,這種教育淺薄的觀念根深蒂固,直到現(xiàn)在,依然有很多孩子沒有念書,早早的跑去打工,不是不想讀書,也不是打工有多好玩,只是當雙手捧過鈔票的那一瞬間,有種強烈的滿足感與自豪感。

  吾金是山南人,家里養(yǎng)著十幾頭牦牛,生活也還過得去。他很少回家過年,往往三四年才回家一次,好像這是所有外出打工藏族人的寫照,他們在塵世的喧囂中,也開始變的為名利而追逐,他們很少回家,一方面家里兄弟姐妹都不在,一方面外面的形色生活已深深植根在他們內心深處。長年在外打工的孩子往往顯的比較成熟,當然這種成熟只是外表。吾金小我兩歲,但看起來卻長我三四歲,長久的磨煉使這個十九歲的孩子有了皺紋,就連白發(fā)也稀稀朗朗的停在腦后。吾金雖然看起來成熟,但內心依然像個孩子一樣。他會在超市門口的游戲廳里,抱著游戲機打上一兩個時辰,也會在手機里玩消消樂,貪吃蛇,雖然在我看來,并不是那么有趣,甚至有些無聊,他卻玩的樂此不疲,愛不釋手。

  年少的孩子總是容易沖動,內心的火氣也旺。常常因為一兩句話便大打出手。那是一天晚上,一個喝醉了的中年大叔在超市門口吐痰,朝他豎中指,他二話不說,沖上前去就對著那人小腹一腳,喝醉酒的人哪有什么力氣,只是嘴里罵個不停。吾金一聽,火氣愈大,又是幾拳從臉上輪了過去,直將那醉漢打出去十幾米遠,這才肯罷手。好在第二天那醉漢也未來找事,否則又是一陣麻煩,許是醉酒醉的厲害,忘了有人揍他,只覺肩膀酸痛罷了。

  心比天高,卻又略顯膽小,大多數(shù)青春期的孩子都是這樣。吾川是吾金的同鄉(xiāng),在大山里生活了三十年,只會勉強說幾句漢語,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吾金雖沒念過書,好在混跡江湖多年,簡單的漢字倒也學的差不多,他一筆一劃的教吾川,吾川笨,寫錯吾金就罵,你能想象一個一米八幾,一百七十多斤的大漢在瘦弱的十九歲少年面前挨訓的場景嗎?那場景頗具喜感。也不知怎的,兩人鬧掰了。吾川說要找人打他,吾金氣不過,說要先下手為強,順手從超市里抄起一把水果刀,便拉著我去找門外的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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