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易鴻想也沒想過的事。
他重生在幾個月前,正好楓國與景國開戰(zhàn),他隨父皇親征,一路攻掠景國城池。
景國是僵朽之國,滅亡在即,他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贏得幾場不算出彩的仗之后,他故意露了個弱點,被敵人襲傷。
父皇讓他回楓國療傷,他卻急急趕來嵐國皇都。
不為別的,他記得,前世的閔西月和李蕭,就是在這一年訂婚的。
大楓歷113年。
大嵐歷206年。
閔西月十三歲。
李蕭十四。
他十八。
他想要改變前世的軌跡,就必須阻止兩人訂婚。
十三歲的閔西月啊。
易鴻心中生出許多感慨。
聽說前世的西月,在年輕的時候十分調(diào)皮和任性,他在腦中幻想過很多遍,卻都只能是模糊的影子。
而今,他終于可以親自來見一見了。
后面的悲劇還沒有發(fā)生,西月不會認得他是誰,也不會對他有敵意。
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了。
馬車駛向城門。
……
閔宅。
魚梅正拿著幾沓帳本坐在床邊,一邊處理,一邊教導女兒。
女兒今天的精神好了許多,還鬧著要她在旁邊處理家中事務(wù)。
她被鬧地沒辦法,只能答應女兒的請求。
看到女兒重新變地鮮活,魚梅也開心起來。
閔西月翻著帳本,蹙起眉頭。
情況很糟糕啊。
父親閔旋的薪水微薄,母親和幾個家奴會做些針線活拿去換錢,但利潤也少地可憐。
而家中的支出,卻是嘩啦啦如流水。
父親被劃分為左丞相一黨,平時免不了要和同僚一起吃吃飯,還有去各家做人情。
父親是個不計較的性子,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是人精,人家有錢的直說自己沒錢,反而推著父親這個沒錢的去充闊佬。
為了這樣的事,母親不知道多少次提起他的耳朵教訓,父親也聽不進去。
更別說,父親身為太學博士,看到家境貧寒的學子,還總要想辦法接濟,母親也拿他沒辦法。
至于家中的四個奴才,年叔、年嬸和年雪是一家子,年叔和年嬸是跟在父親、母親身邊的老人,忠心可靠。
年雪是家生子,人也勤快。
但小廝阿萬,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平時偷懶躲閑,嘴皮子滑溜,有好事爭著去討功,壞事來了,比誰都會推卸責任。
而母親和年嬸、年雪平時做的手工活,拿給阿萬去換錢,也不知被他私自克扣了多少。
母親是官夫人,自然不好出面。
年嬸和年雪到底是女人家,也不好在外面太招搖。
至于年叔,要照顧地事情太多,腿腳也不太利索。
跑腿談價錢的事,也只能交給阿萬去做。
家里這個情況,如果不是有外祖一家時常接濟,還有母親三不五時地拿嫁妝出來補貼,根本不夠用啊。
閔西月嘆了一口氣。
前世的時候,她和哥哥都不算是太揮霍的人,但也給家里帶來不少負擔。
但父親和母親都縱著她。
到她出嫁后,雖然與婆母處地不太開心,但李蕭很疼她。
后來李家越來越有勢,她倒也沒吃過什么苦,反倒是李蕭給她留下了不少家產(chǎn)。
這也是她后來孤零零地飄蕩十來年,不至于太吃苦的原因。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怎么辦?得賺錢啊。
可要賺錢,就得有本錢吶。
這本錢何來?
總不能惦記自己老娘的嫁妝吧。
魚梅抽空看了一眼閔西月,見她望著帳本唉聲嘆氣,還以為她是看不進去,不由笑了起來。
“行了,慢慢來,別太累……”
正說著,年雪卻慌里慌張地跑進來,“夫人、小姐,不好了,少爺出事了!”
閔西月一愣,魚梅已經(jīng)柳眉倒豎,“這混帳小子又做什么蠢事了?”
年雪氣喘吁吁地停住腳步,“少爺,少爺在國子監(jiān)把李蕭少爺打了。
有人將這事捅到了李府,李家樓夫人發(fā)怒,帶著幾個家丁去圍少爺,少爺被帶去了李府,老爺已經(jīng)趕過去賠禮了?!?p> 閔西月一臉驚詫。
前世沒這事啊!
她知道哥哥不太喜歡李蕭,但一向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會太為難李蕭。
怎么會……突然對李蕭動手?
魚梅噌地站起身,滿臉的冷氣,“樓氏夠狠,小輩打架玩鬧,她竟帶了家丁去堵我兒子,真當我閔家的人好欺負嗎!”
說著,魚梅一陣風似的刮出了屋子。
“阿萬,隨我去李府!”
年雪正要追出去,卻被閔西月叫住。
“雪兒,到底怎么回事?”閔西月神情微肅,“可是你跟哥哥說了什么?”
“奴婢,奴婢……”年雪支吾了半天,才將昨晚的事交待出來。
閔西月聞言,靜默了一陣,隨即,神色放松了下來。
“去吧,別讓我母親太過生氣?!遍h西月擺擺手。
年雪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閔西月的神色。
為什么,她看不到小姐的緊張呢?
一個是小姐的未婚夫,一個是小姐的哥哥。
樓夫人本來就對小姐不太熱絡(luò),這次怕是會借著少爺?shù)氖虑閷π〗愀永涞?,說不定還會對婚事有影響。
小姐竟然一點也不緊張?
隨即,一個瘋狂的想法浮現(xiàn)在年雪的心頭。
難道說……小姐當真不想與李蕭少爺訂婚了?
年雪魂不守舍地離開,她也擔心夫人太過沖動,會與樓夫人起沖突。
屋子里寂靜下來,閔西月抬手撥了撥垂吊的鏤空香囊,喃喃自語,“這樣,兩家的裂隙會越來越大。
我與他,也就會越隔越遠了吧?!?p> 李蕭是個有能力和有遠見的人,將來會有更遠大的前程等著他。
而自己,今生只想保護家人,求一方安寧地。
道不同,就散了吧。
閔西月有些失神。
想起前世她和李蕭成婚的頭三年,李蕭還沒有外出為官,兩夫妻志趣相投,情意深厚。
兩人成日膩在一起寫詩作畫、撫琴賞樂、入手前朝精美之物,四處玩樂,小日子也過地十分甜蜜。
那三年,也是她和李蕭之間最美好的回憶。
李蕭死后,她時常回憶起這些美好。
可惜,一切都有如煙火幻影,很快消散。
青春年少萌芽起來的情愫,能夠修成正果,相知相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現(xiàn)實的巨浪卻狠狠拍散了這一切。
而現(xiàn)在,她對李蕭有欣賞、有愧疚,也有不舍,卻不再是前世那樣濃烈的歡喜。
李蕭,還是前世的李蕭。
她,卻不再是前世的閔西月。
飽經(jīng)風霜后的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待李蕭如前世。
這,也是她執(zhí)意與李蕭分開的原因。
長痛,不如短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