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西月回到宅子里,便忙碌起來。
先給外祖母又寫了一封信。
這一次,是打聽青城書院的事。
青城因為是文人之城,城中城外也有不少私人的書院,其中幾家還頗有名氣。
不止嵐國學(xué)子蜂擁,就連其他大國小國,也多有慕名而來的。
以父親閔旋的能力,能做太學(xué)博士,自然也能當(dāng)學(xué)院的先生。
在太學(xué)教學(xué),利多于名。
但在青城執(zhí)教,卻是名多于利。
兩種學(xué)府的價值觀,也有很大的出入。
以父親的心性,閔西月覺得青城學(xué)院更適合父親發(fā)展。
在太學(xué),父親得適應(yīng)官場,收斂自己的真正脾性。
而且一不小心,還可能得罪人。
更何況,他被劃分為左丞相一黨,就難免會深陷泥潭。
但在青城,只要有實力,哪怕脾氣傲上了天,也沒關(guān)系,甚至還受人尊崇。
閔西月在信中,將父親是左相一黨的事實挑了出來。
并且假裝迷茫地問外祖母,要不要同家勢顯赫的貴家小姐結(jié)交,會不會影響父親的官途之類。
最后,又狀若無意地打聽兩句青城書院的事,也不挑明真正的想法。
以外祖母的心性,自然能夠看出來閔西月在擔(dān)憂什么。
至于朝廷大事,她相信,外祖母與外祖父雖然身在青城,但一樣很了解。
封好信,閔西月嘆息了一聲。
沒辦法,只得又勞動外祖操心了。
說起來,她父親娶了她母親,還真是撿到大便宜了。
略略休息一陣,閔西月又鋪開一張紙,提筆寫了起來。
“逐月,你可知道我今天看見什么了?
連朝英宗的御用茶具!
可你知道嗎?
它居然落在了一個不懂珍惜,不知道它真正價值的紈绔手中!
我當(dāng)時氣地,真是想抽他地很……”
在一旁研磨的回雁,看地眼皮一抽一抽的。
“小姐?!?p> 年雪從門外而入,行禮道:“略少爺過來請安。”
閔西月抬頭看看天色,還真不早了。
點(diǎn)點(diǎn)頭,沒一會,如同一個小大人架勢的陽略便邁步走入。
閔西月盯著他,只感覺他邁的每一步,似乎都是一樣的距離,不多也不少。
小人兒一本正經(jīng)地向閔西月行禮,“陽略給閔姐姐請安?!?p> 最開始的時候,年叔或是年嬸都會陪著來。
但后來見閔西月與陽略相安無事,也就放了心。
一般這問安的流程,都是陽略給閔西月行過禮,說幾句吉祥話。
然后,閔西月再問他幾句,他簡單地回答就完事。
但今天,陽略起身的時候,目光無意中瞥到閔西月之前擺在桌上的翠玉猴雕,不由了愣了愣神。
雖然陽略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恢復(fù)了淡漠。
但閔西月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diǎn)。
所以,閔西月將“吃過了沒”這樣的廢話,改為“你喜歡?”
說著,閔西月的手撫上翠玉猴雕。
陽略聞言,目光再次落在玉雕上,透出一點(diǎn)希冀。
閔西月嘴角一彎,“那可惜了,我也很喜歡。
我是不會送給你的?!?p> 陽略:“……”
他有些呆滯地看向閔西月。
小人兒的臉上露出這副表情,別提多有趣了。
年雪和回雁忍不住偷笑。
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但陽略的情緒恢復(fù)地很快。
他向閔西月一禮,“君子不奪人所愛,閔姐姐放心,陽略不會強(qiáng)人所難?!?p> “不過呢……”閔西月狡黠地道:“每天可以允許你過來玩賞半個時辰。
記住,只許半個時辰哦?!?p> 她說完這句話,就想看看陽略的反應(yīng)。
陽略實在是太正經(jīng)了,一點(diǎn)不像個小孩。
當(dāng)然,她認(rèn)為陽略哪怕喜歡,多半也會拒絕。
可沒想到,陽略卻是有些害羞起來,聲音也變地磕絆,“好…就…就…半個時辰。”
閔西月眉頭一挑。
陽略已經(jīng)胡亂行了個禮,跑了。
怔愣一會,閔西月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總算讓這個一本正經(jīng)的小孩破功了。
不過,這也說明,陽略是真的很喜歡這尊玉雕。
如果不是自己的心頭好,送給他也無妨。
但一來,她舍不得。
二來,相贈之人是誰她都還沒有頭緒,哪敢輕動。
晚飯的時候,陽略破天荒地走出自己的屋子,坐上了大桌。
閔西月一陣意外,魚梅卻高興壞了,一個勁地給陽略夾菜。
陽略不停地躬腰道謝,看地閔旋稱奇,不由也對這個懂禮的可憐小童起了愛惜之心。
隨意問了幾句童學(xué),陽略都對答如流,閔旋連連點(diǎn)頭,十分滿意。
“這么好的苗子,將來未嘗不能進(jìn)太學(xué)修習(xí)?!?p> 閔旋感嘆,“不如,將來以我們義子的身份,推舉進(jìn)去?”
魚梅自然沒什么不可,“你做決定便是,讀書總歸是有出息的?!?p> 聞言,陽略的臉色卻是微微一白。
閔西月輕咳兩聲,“太學(xué)有什么好的,多是富家子弟在里面。
阿略弟弟性情這么善良,進(jìn)去了指不定被人欺負(fù)。
我倒是聽阿娘提及,青城有幾所學(xué)院,學(xué)風(fēng)頗清寧。
若真要送阿略弟弟上學(xué),倒不如送去青城。”
聞言,閔旋與魚梅對視一眼,默默揭過了這個話題。
一個是神情復(fù)雜。
一個是思家了。
陽略也松了一口氣。
他看閔西月一眼,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
飯后,魚梅尋了個借口,與閔西月單獨(dú)相對。
她看了看正在理帳的閔西月,半天才出聲問,“西月,你可是想念你哥哥了?”
閔旋事忙,可能沒什么感覺。
但她到底要敏感些。
最近三番兩次的,女兒都提到了青城。
甚至,像是刻意如此。
如果換作以前,魚梅也不會這樣想。
但自從女兒病了一場后,就仿佛變了許多,她不得不這么想。
聞言,閔西月放下帳本,坦坦蕩蕩對上母親疑慮的目光,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我倒沒有多想念哥哥,他這個年紀(jì),多出去見見世面,收收性子也好。
我就是故意在阿爹面前提青城的。”
對于母親,不需要拐彎抹角。
而且,父親對母親心里有愧。
由母親多吹吹枕邊風(fēng),比她費(fèi)心尋找機(jī)會來暗中規(guī)勸,效果要好地多。
魚梅震驚了,“為什么?”
閔西月嘆了口氣,“阿娘也是讀過書的人,歷朝歷代,連帝王家都不能長久,何況是朝臣。
今日王丞相、李伯父得勢,但田丞相的勢頭就差嗎?
阿爹若有能力也就罷了。
但阿爹是什么性情,阿娘不是最清楚嗎?
阿娘難道就沒有擔(dān)心過,萬一哪天王丞相失勢,阿爹會有怎樣的下場?
或者說,田丞相要動手,必然先對王丞相的黨羽動手。
到那時,王丞相或是李伯父,又真能保得住阿爹嗎?”
前世,李宏辰即便做了丞相,也保不住她父親。
她便明白,李宏辰不是失在了敵人之手,而是失了君心。
或者說,他無法像田丞相那樣討得君心。
因為那時,坐在皇位上的,是荒唐的寧王,而不是明宗了。
李宏辰若真討了寧王的歡心,也就不是李宏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