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尊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東秀的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是非常健康的脈象。
可是一個好好的人怎么會弄錯自己的妹妹呢？雖然東秀口是心非地否認(rèn)了，可他那張臉上明明就寫滿了，妹妹忽視我，我很生氣。
藥尊非常好奇，這中間肯定有什么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藥尊還是比較信任梓玉的，所以一開始他就認(rèn)定了東秀有問題。只是腦子有問題這種事情不太好說，他又忙于隨心的事情一直無暇顧及東秀。這會兒算是得了閑，雖然他很想睡覺，可是對于一個醫(yī)術(shù)難題來說，藥尊對東秀現(xiàn)在的情況更感興趣。
藥尊扯住了東秀的手不讓他離開，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沿道：“來，你跟我說說你和那丫頭的事情。她究竟是怎么受傷的？”
東秀搖頭，“我不知道?！?p> 藥尊并不強(qiáng)求，他換了個說法道：“那你就說說你和你妹妹之間的事情，想說什么說什么，實在不行，罵一罵那丫頭也行。”
東秀立刻沉了臉，他才不會當(dāng)這個陌生人的面說南黎的壞話。
不過他和南黎之前的確發(fā)生了很多的事情，而且關(guān)于真真假假，他也想找個人傾訴，就是不知道說了之后藥尊會不會把他當(dāng)成傻子。
東秀有些遲疑。
“總把事情憋在心里不好受，說出來吧，就把我老人家當(dāng)成樹洞，反正我也不會跟旁人說?！彼幾鹦θ菰桨l(fā)和藹了，言語間似乎有蠱惑人心的作用。
東秀順從地在藥尊旁邊坐下，從他的生母去世開始說起。
藥尊細(xì)細(xì)地聽著，生母去世，父親再娶，繼母帶來個妹妹，叛逆期的小子，和渴望認(rèn)同的小女孩，還有一雙操碎了心的家長，沒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或許是魔族遺跡給東秀帶來了太大的心里隱形，東秀說起魔族遺跡的時候，臉色并不好看，甚至隱隱有些畏懼。
藥尊立刻提了神，當(dāng)東秀說起南黎跌倒，說到他自己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試煉再睜眼時仿佛時空變幻，他和南黎已經(jīng)不知身處何方，而南黎重傷不醒的時候，藥尊隱約曉得問題出在了哪里。
待東秀說完，藥尊接著問道：“你方才說的試煉，能詳細(xì)說說嗎？”
東秀沉默了，真假虛實，漫長的幾千年時間簡直就是他的噩夢，讓他不愿回憶。
“隔壁的丫頭究竟是不是你妹妹？你不想知道嗎？你應(yīng)該也能察覺到自己的問題，何不說出來？這六界內(nèi)，若是我老人家也治不好你，可能就真的沒人治得好你了。”藥尊循循善誘，在擺道理的同時不忘記把自己夸了一頓。
而東秀心里卻是一陣鄙夷，他可以說他懷疑整個天界都是假的嗎？
既然整個天界都是假的，那面前的藥尊和夢里的一個水泡有什么區(qū)別？
捫心自問，他雖然看不上藥尊，可心里又明白的很，藥尊和水泡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即使一萬個不情愿，東秀還是隱約覺得藥尊是真的，梧山是真的，三千多年前魔族入侵是真的，父母親人被滅亦是真的。
所有的所有都沒變，出了問題的是他自己。
在隨心沒醒來之前，他還能自我欺騙地說，那個就是他妹妹。而隨心醒來后那句“師祖”則徹底將東秀的所有僥幸打碎了，逼迫他認(rèn)清現(xiàn)實。
藥尊清楚地感受到了東秀的情緒，有些消沉，有些哀傷。他十分有耐心地沒有催促，在等東秀自己想通。
東秀也沒有讓藥尊等太久，他便把之前刻意忽略的魔族遺跡試煉的事情說了出來。
東秀以為的假，卻是藥尊心中妥妥的真。
藥尊壓住心里的詫異，聽東秀把事情講完，他拍了拍東秀的肩膀，本想安慰下東秀，卻不知說些什么。
西北無量宮最后一位活下來的人，東秀應(yīng)該比他想象中的堅強(qiáng)吧。
藥尊道：“人間有句話叫莊周夢蝶，可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實在難以說清。不過你剛剛的敘述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你入魔族遺跡的時候還是虛仙，從魔族遺跡也就是所謂的試煉醒來已經(jīng)到了金仙境界，說實話，這才像是假的。你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能還要問下隔壁的丫頭，她應(yīng)該知道答案?！?p> 東秀點了點頭，“嗯，替我把輪子給她。”
藥尊疑惑地問：“怎么？你不去問她嗎？”
東秀搖頭，把心里憋著的秘密說了出來，他感覺舒服了很多，又何必去追求一個讓人心碎的答案呢。
房外是無邊的黑暗，仿佛匯入了孤獨、寂寞、悲戚、絕望的黑暗，深邃地讓人心悸。
東秀落寞地笑了笑，擁抱黑暗，他早就習(xí)慣了不是嗎？
就當(dāng)東秀準(zhǔn)備一頭鉆入黑暗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哥哥”。
仿佛當(dāng)頭棒喝、振聾發(fā)聵，讓東秀直接愣住了。
“哥哥，你不要我了嗎？”隨心躺在梓玉懷里泣不成聲。
藥尊說的沒錯，她都知道她全都知道，當(dāng)師祖告訴她東秀把她認(rèn)成了南黎，她就全都明白了。
東秀的金仙劫就是獲得南黎的原諒，可南黎已死，當(dāng)時他的身邊只有她一個，所以東秀把她當(dāng)成了南黎。
想騙過天，先騙過自己。
“哥哥?！彪S心又喊了一句，就因為全都曉得，所以才越發(fā)不忍。
當(dāng)聽到東秀和藥尊的對話時，隨心就下定決心，她要送他個妹妹，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東秀不該承受那么多的苦，他值得擁有幸福。
東秀擦了擦眼角的淚，他緩緩轉(zhuǎn)身，顫著聲音不敢確認(rèn)地應(yīng)了聲：“南黎。”
“嗯?！彪S心狠狠地點頭，因為在東秀渡劫時，她看到了東秀記憶力的畫面，知曉他和南黎的所有事情，是以隨心又給東秀吃了顆定心丸。“哥哥，我終于找到你了?！?p>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無量宮被攻破之前，坐在輪椅上的南黎言笑晏晏地說：“哥哥，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這是他和她的來世嗎？
東秀鼻子發(fā)酸，他再也不想去管什么真假，他只要和他的妹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