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遛鬼
當柳寒再次翻開這本書，寫在扉頁上的那行字也不見了。
“這書還是真奇了。”他無奈地翻向后一頁，“不知道它顯字的觸發(fā)條件是什么。換個地方變一個樣?！?p> 測試區(qū)上空響起了一個男聲。
“親愛的測試者，歡迎您來到夢現(xiàn)世的邊境。
本次播報的內容為測試規(guī)則，僅播報一次，請您務必認真收聽。
首先恭喜您被天道選中參加此次測試。
不過，比起測試這個冷冰冰的官方用詞，我們更希望您把它稱作‘游戲’。
本次游戲核載23人。
由于此次游戲參與者實力較強，對游戲內容較為了解，我們共派出了4名考官。
獲取任務卡時，您的實時坐標將通報給考官三秒。
五分鐘后，游戲正式開始，對考官的隱身效果正式解除。在考官附近時，他們會察覺到您的存在。
游戲過程中，被考官搭肩兩次即視為失敗。第一次被考官搭肩將隨機傳送地點逃跑，請珍惜此次求生機會。
作為天選者的您，一生共有三次機會參與游戲。第三次失敗后，全游戲地圖通報。
本段記憶將被抹除，普通人的生活，也很好。
如若您能夠成功完成任務，您的捷報也將通過廣播傳遍游戲地圖。完成越早，福利越多。
本次測試是為了確認您有進入夢現(xiàn)世的資格，合格者我們將贈予您屬于您個人的——夢之印記。
最后，請您于進圖傳送點附近尋找任務小紙條，并在日出前完成上書任務。
游戲內日出時間以豐都日出時間為準，今日日出時間預計為06時22分15秒。
祝您好運?！?p> “這個規(guī)則還比較寬容?！绷贿呄胫贿叿蚝笠豁?，“這兒的里世界是叫夢現(xiàn)世？復雜?！?p> 原本的內容還是沒了，旁邊的批注的小字倒是顯示出來了。
“行吧，這凌波微步，萬一能有點用呢。”他把銅錢放回小袋子塞進褲兜，站起身，再把書叼在嘴上，低頭拍拍褲子上的塵土。
書頁展開，一張紙條飄落在地。
柳寒彎腰撿起。
“【臟話】！”
紙條上寫著他已知的任務：找到鐘山齋，并登門拜訪。
原計劃被打破了。
如果沒有發(fā)現(xiàn)這張任務紙條，柳寒是準備先探索一波地圖的。
這個測試其實有bug，只要不獲取任務，完全可以利用隱身掛把地圖走完，在最后回到初始傳送點拿到任務完成就好了。甚至可以用前兩次的機會走完地圖再在第三次通關。也許任務會刷新，但是地圖應該是不變的，不然也不會通過增加考官來加強難度了。
之前在那個書店里，老板娘已經劇透了。
他似乎只有一次機會，還是一場時間比普通玩家短的生死局。只要不觸發(fā)條件，他依然可以利用規(guī)則，作弊一般的避開考官完成任務。
可現(xiàn)在不行了，他已經爆點了。
5分鐘之后他身上的“隱身”效果將被徹底移除，如果大搖大擺地探索地圖很容易被逮到。而且“搭肩”兩個字，怎么聽這個考官都像是鬼，誰愿意和鬼正面硬剛啊。
之前還覺得自己的奇幻之旅一番風順，甚至有點順過頭了。
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到頭了。
柳寒身處圍墻的一個夾角，墻體的高度略高于他的身高，但絕對不超過2米，眼前有左右兩條路。左邊能看到遠處的另一些圍墻，右邊不遠處就有一堵墻。
這地方大致是一個迷宮。
好處是圍墻遮擋了視線利于躲避，壞處很明顯——要是迷路了就完了。但如果考官真是鬼，還能穿墻的話那就太坑了。
他將紙條夾回書內，再一次摸出了裝有銅錢的小袋子，取出一枚向上拋去：“正面左邊反面右邊?！?p> 銅錢落在手心，是正面。
看著左邊相對“坦途”的大道，柳寒把銅錢連帶著小袋子一起塞進兜里，決計向右面出發(fā)。
“既然今天已經這么霉了，不如就走右面吧。右面感覺要曲折些。4分鐘隱身效果萬一不夠呢，就算碰到考官躲藏也來得及。”
沿著墻向右面走了幾步，就又出現(xiàn)了缺口。這個缺口分出了三條路，墻面的延伸也不再是連貫的。缺口離得近了，他發(fā)現(xiàn)這個墻不是一般的厚。用手比劃了一番，估計墻的厚度在一米左右。
“這個找路太麻煩了?！?p> 望著眼前的三條岔路，柳寒選擇了第四種破解方法。
選一堵感覺最連貫的墻跳上去。
“沒時間慢慢找了，比起按網(wǎng)游攻略一直向同一邊轉彎，還不如先用上帝視角看看地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圍墻，覺得高度尚可，“規(guī)則里也沒說不準爬墻吧。”
他這樣想著便退后了幾步，助跑，起跳，成功撐起了自己。
“這墻好涼?！痹谕燃磳⒋钌先r，他抬起頭向前看去……正好看到了考官綠瑩瑩的側臉。
寒氣撲面，心跳速度爆炸，頓時腿腳無力向下滑去。
電石火光間，他發(fā)現(xiàn)了三件事。
考官……好像……真是鬼……
圍墻上……人好多啊……
迷宮出口……翻墻好近啊……
可是現(xiàn)在，他的腿有點軟。
“以前玩兒游戲，溜屠夫沒少溜過。這次遇上真的了，還真有點害怕?！?p> 望著眼前的捷徑，他還是很心動，“磨蹭這么一會兒，我的隱身時間應該不太多了。與其等下徹底暴露，不如趁buff還在拼一把，反正這里給了兩條命?！?p> 柳寒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再次發(fā)力翻到了墻上。
上了墻，他也不敢回頭，悶頭全力向前跑著。
腿軟過，跑著真是……酸爽。
柳寒爬上的圍墻總體比較通達，可以讓他盡可能的靠近最近的出口。正在上面狂奔之時，他看到了還在墻下努力蹦跶的虞懸影。
“喂！你拉我一把！”虞懸影也看到了墻上的他。
柳寒剎住車，干脆趴到了城墻上伸出手：“兄弟，你快點，我時間不多了?！?p> 此時的虞懸影竟也不含糊，助跑借力迅速翻上了墻。
“謝謝！分開后我想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彼酒饋砼呐氖稚系牟淮嬖诘幕遥w慕地說到：“你拿到任務了？好快！”
“柳寒?！彼蚯芭芰藘刹?，頓住，“你怎么知道我拿到任務了？”
“你在變綠呀！”虞懸影指著他的頭說，“你沒發(fā)現(xiàn)你多了一圈綠色的光環(huán)嗎？”
“？？？”
她又指指自己：“沒拿到任務的都有一層灰色的光環(huán)，你看我?！?p> 說著，從小挎包外層摸出一面小鏡子朝向他：“你是綠噠～”
柳寒定睛一看，鏡子里的小人邊緣確實是在由灰變綠，而且是從頭開始的，已經綠了三分之二了。
“你是不是還沒發(fā)現(xiàn)有灰色光環(huán)就被點亮了啊。”她馬馬虎虎地把鏡子塞回外層，還不小心晃到了柳寒的眼睛?！澳悄銜r間不多了啊，你快全綠了?！?p> 柳寒看著對面考官無遮擋的背影，和前路的斷節(jié)，毅然向她伸出手：“你包里有筆嗎？我畫地圖。”
“有呀，上次來了之后在上車前我就暗示自己有筆和紙。看在今天碰到了兩次，你還拉了我的份上，就借給你吧?！彼值椭^在包里翻找起來。
“哥，求你了，快點?！?p> 柳寒得了筆，根據(jù)最近的出口草率的在書的封底上畫下了路線，終于在自己全綠之前完成了這份一次性地圖。
“謝謝。”他把筆放穩(wěn)在身旁便跳了下去，根據(jù)標注朝出口奔去。
柳寒一邊跑，一邊在心里總結著。
“規(guī)則很明顯是不管翻墻的，考官剛才往爆點出查看情況是規(guī)規(guī)矩矩走路不能穿墻的，到了必要時刻應該可以通過翻墻逃跑。他的身高可以看到周圍更多的區(qū)域，手也長，移速也快，但只要不能穿墻就還能遛。如果失敗的判定條件是搭肩，正面遭遇上了借助身高差我也許能反跑一波?！?p> 墻上的虞懸影向前走了幾步撿起筆，就地坐下，兩條腿懸空悠閑地晃蕩著。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細致地畫起了面前迷宮的地形圖。
畫畢，長出了一口氣。
“好險，差點讓他看到我剛才在城墻上?！庇窒蚯胺藥醉摚杖皇沁@個迷宮的其他地方和大片柳寒尚未去過的區(qū)域，有標志性建筑的地方用圓點標記。
“哎呀，全畫好啦。迷宮是測試游戲的最外層，這次可以完成任務啦。”她心滿意足的收起本子，包內還隱約可見爬墻可用的爪鉤和繩索，“嘻嘻，他好蠢喔，剛剛直接走左邊不就可以發(fā)現(xiàn)考官了嘛。不過也好，看到考官不就也看到我了嗎。”
柳寒在這條大道上奔馳著。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迷宮里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么寬、這么直的通道。
直到考官一回頭就能看到他綠綠的背影。
之前在圍墻上看到迷宮大致是圓環(huán)狀的，這條通道把迷宮隔成了大環(huán)套小環(huán)，再往外是看不到盡頭的昏暗區(qū)域。
聯(lián)想到之前規(guī)則所說的“邊界”，最中心一定是夢現(xiàn)世的主城區(qū)。但是這個游戲地圖應該不會延伸范圍那么廣。畢竟他們都還沒通關，應該是不會讓他們進入核心的。
“是這里?！绷刂坷锏膲Ω艿搅怂牡诙€斷口處。
比起再翻墻冒險當活靶子，游戲地圖是圓環(huán)狀的，柳寒一直沿著里側墻跑，其實能更早的處于考官的視線盲區(qū)，還能相對節(jié)省體力。
在他拐過墻角的一瞬間，他徹底綠了。
“甩……甩掉了吧?！?p> 柳寒背抵著更靠里的墻，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也不敢探出頭看一眼。
臉探草叢這種事，一次就好。
“綠化的過程就算是被考官同頻化的過程？”
突然，他覺得背脊一涼。
廣播的通告聲和頭頂?shù)目谒暯豢椩谝黄稹?p> “已獲取任務人數(shù)過半，現(xiàn)在刷新第二名考官。”
“嘿嘿，抓到你了?！?p> “刷新時，獲取任務超5分鐘的玩家將對考官顯示三秒位置。請注意躲避?！?p> 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柳寒回頭時看見鵠面鳩形的考官正咧著嘴盯著他，心速還是起飛了。
他瞬間彈到了對面的墻上，摸摸頭頂：“長得嚇人就算了，流什么口水。”
還好沒有真滴上口水，不然自己又慫又惡心。
他剛剛才綠完，其他人應該沒那么早綠。
所以被二次爆點的……還是只有自己吧。
墻那邊的考官已經在向他移動了，柳寒奮力的向上一躍，確定了第一名考官的果真也在向自己進發(fā)。
“從大道過去繞遠路吧。第二只鬼刷在近路上。堅持正面突圍太容易被圍?！?p> 深吸一口氣平穩(wěn)心態(tài)，他又回繞到大道上。
“感覺這些鬼智商不太高的樣子。要是他不流那幾秒口水，直接拍我，我連反應時間都沒有?！?p> 這樣一想，好像沒那么慌了。
遠路還需要向前移動三個岔口，是柳寒在墻上能看到的最遠處。而這條路能看到的部分貌似是橫截圓環(huán)、能夠一通到底的捷徑。
對他來說這條路的缺點也很明顯：距離遠、存有未知的區(qū)域、通往它主線的岔口太多。
這也是他一開始沒有選擇它的原因。
但是現(xiàn)在實在沒有辦法了，身后綴著兩個窮追不舍的鬼，只有那條路是自己還記得的出路。
三……
二……
一……
到了！
長時間的沖刺已經讓他的速度變慢，鬼和他之間的距離也越縮越短。
現(xiàn)在，他甚至能感受到兩個鬼散發(fā)的雙倍陰氣。
“為什么在夢里也有疲憊感啊啊啊?。。。 ?p> 他強行提速拐入巷道中，這條出口有非常多的支路，兩個鬼都在自己身后，正好可以利用地形甩掉他們。
按照記憶里的方向左拐右甩，背后的冷意終于減淡消失了。
“這要是過了，能活著。白天在現(xiàn)實跑，晚上在夢里跑，不會太累嗎？”柳寒蹲在墻角喘著粗氣，“可是現(xiàn)在我又是在哪兒？”
甩掉了鬼，也繞暈了自己。
柳寒心里仿佛長出了一大片臥草，仰著頭望天，十五的圓月照得他內心一片悲涼。
等等，月亮。
十五前后，半夜的月亮基本上在正南方。
之前觀察路線時沒注意月亮，但是現(xiàn)在它就明晃晃的照在自己的對面，迷宮只要垂直向上走就能出去。
背對著月亮走就是北方。
上北下南……
把這個圓的圓心看做坐標原點，引申出去的四個方向，為東南西北。
但……
這個地方處處都有古代文化的痕跡……
根據(jù)老師上課講過的內容，現(xiàn)代地圖是按上北下南，可古代地圖不是啊。
南在上。
“現(xiàn)在的體力最多還能全力跑路一次。即便走反了，我最差也能回到大道上?！绷鲋鴫φ玖似饋?，把額前汗?jié)竦膭⒑Ｗド先ァ?p> “看命吧?！?p> 他從墻角的陰影中慢慢挪出來，小心張望了一番。
連個鬼影都沒有。
“已經知道方向了，節(jié)省體力慢慢走吧?！?p> 這邊的柳寒還在尋找出路，那邊的虞懸影已經走在交付任務的小路上。
“哎呀呀，這門口難走啊。每次都要照著小抄走?！?p> 她一邊小聲的抱怨著，一邊比對著手中的小冊子艱難的前進，終于成功推開了店鋪的玻璃門。
“老板娘，寄快遞?！?p> “寄到哪兒？”
“’飛鳥’總部?！?p> “上樓，信封自取，投火紋壁畫里。運費八塊，掃碼?！?p> “這是卿絳深發(fā)布的任務?！?p> “那，給我。”
老板娘伸手接過那幾頁紙，又從柜臺下抽出一張紅紙，細細地包好，放進胭脂色的大袖里。
兩人靜默地相對著。
“今天怎么是你在驛站？”虞懸影主動找著話題。
老板娘并未回答她，淡淡地從右袖中取出一張書簽：“你的獎勵?！?p> “謝謝老板娘！”虞懸影開心的接過，俏皮的眨眨眼，“我碰到個有趣的人吶。”
“哦？”
“他貌似是第一次去就學會爬墻惹～我在墻上碰到他，他問我借了筆，也畫了張迷宮的草圖，在他的空本子上，不過感覺沒啥用。”
“為何？”
虞懸影嬉笑道：“不過他不知道是好運還是霉運，一開場就拿到任務變綠啦～”
“這樣有趣，當真希望他能完成任務?！崩习迥镫[在大袖中的右手微微顫抖。
“如果他完成了任務，再遇見我，我有點害怕他發(fā)現(xiàn)我騙了他。感覺不是個好惹的人呢?！彼D了頓，又道：“我看他一副短命鬼的樣子，不是說游戲喔，是命！活不活得到進城都不一定，命運的事，誰知道呢。不過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似的，這個氣息好熟悉。啊，那個空本子……”
“對了?！崩习迥锎驍嗨脑?，以袖掩面，睜開的一只眼睛流露出笑意，“她說，如有破損，概不認賬。”
在突然開啟的傳送陣黑色的光華中，隱約能聽到虞懸影罵人的聲音。
“已獲取任務人數(shù)達到十五人，現(xiàn)在刷新第三名考官……”
“又刷了！反正都爆點了，不如爬上去看看還有多遠。”柳寒沿著這面墻走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刷新通告讓他決定再一次冒險翻上圍墻。
“……”
這次，他只有兩個發(fā)現(xiàn)。
迷宮里，人和鬼都沒有了。
出口，就在墻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