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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遺鹿

第十三章 夤夜悠長

秘境遺鹿 曹君兮 2708 2019-04-29 22:19:03

  濠縣是吳國的邊城,城墻高厚而堅固,規(guī)模比壽縣還要大上許多。原本應該有重兵駐守,但大唐與大吳停戰(zhàn)講和后,大吳便撤去了一半的軍隊,如今連城防都松懈了許多。

  兩人到達濠縣時,城外聚集了一批北邊來的難民,一隊士兵舉著火把將他們驅(qū)趕到了一處,一個官員正帶著民夫搭建臨時窩棚,窩棚旁邊的空地上擺開了幾口大鍋,幾個衙役正煮著粥飯。

  濠縣躲過了幾次戰(zhàn)爭的災禍,也未受到此次天災的影響,縣中官吏士卒過慣了富裕懶散的日子,突然遇到災民南來,便繃緊了神經(jīng),生怕出一絲差錯。

  兩人牽著馬從難民區(qū)旁邊走過,一個難民等不及煮好粥飯,沖開了士兵的管制,哭嚷著撲倒在兩人面前:“行行好吧,給口吃的!”

  師非煙看著難民們的慘狀,想起了自己年幼時隨父親逃難的經(jīng)歷,心中早已悲戚。她摸出身上的一塊餅子,想要遞給那個難民。一個婦女也沖了出來,把懷中的嬰兒舉到師非煙面前:“我不吃,請救救我的孩子!”

  兩人一時間被攔住了去路。陸亦明見師非煙望向自己,只好向她示意自己身上的餅已經(jīng)吃完了。師非煙想了想,將餅掰成了兩半。

  難民中陸續(xù)有人望向這邊,在小范圍內(nèi)造成了騷動,幾個守衛(wèi)的士兵沒有經(jīng)驗,一時間沒能把騷亂控制下來。于是,又有幾人起身穿過了守衛(wèi)往兩人這邊過來。

  “不好...”陸亦明小聲對師非煙說道,然后一把奪過她手中兩半餅子,拋向面前的婦女身后,一手拉起師非煙,一手牽了馬往城門跑。

  片刻,身后的騷亂被控制下來,師非煙低著頭沉默著,面露哀傷。

  “我若是分給兩人...”陸亦明想做些解釋,卻被師非煙打斷了:“嗯,我知道。若是給了那位婦人,一群人哄搶上來怕是要傷了孩子?!?p>  兩人陷入了沉默。

  夜已深,城門還沒有關(guān)閉,門口的守衛(wèi)比平時多了幾個。他們并不對進城的隨身物品、貨物進行檢查,而是每人收取一兩銀子。

  兩人明白這是區(qū)分難民的方式,便交了錢進了城。

  城里的鬧市區(qū)依然燈火通明,酒肆茶樓里詩文唱和,青樓樂坊中絲竹悅耳。主街上兩個醉漢緩緩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大聲說著話。陸亦明對這個世界還是很陌生,見別人聊著天南地北的事情很感興趣,便豎著耳朵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講。

  那個年輕的醉漢說道:“大哥,剛才那個人看起來可像極了山匪呀,著實嚇了我一跳?!?p>  另一個年長拿起手中的酒壺喝了口酒,壓了壓驚應和道:“你看見他臉上的傷疤了嗎?我一看便知是刺配印記,后來被他強行烙掉的?!?p>  “對呀對呀,左右臉頰都有,實在太可怕了?!?p>  咦,他們說的不是趙義嗎?陸亦明勒住馬,疾步過去留住兩人:“你們說的人在何處?”

  話音剛落,前方一家酒樓里,幾個伙計拿著棍棒將一個人趕到街上。

  “叫你吃白食!”“還敢裝大爺對老子呼來喝去!”幾個伙計一邊罵一邊打。

  “住手!”陸亦明沖上前去攔在那人身前,“怎么回事?”

  “他竟敢吃白食!”一個伙計說完揮著棍子就要打,被陸亦明拉住了手腕:“住手!多少錢,我付了!”

  酒樓的伙計收了錢憤憤地離開了。

  陸亦明把那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趙兄,我們又見面了,這家酒樓晦氣,我們換一家聚一聚。”

  三人在前面一家酒樓外停下,這家酒樓裝潢古樸,看起來是文人墨客聚會的場所,雖然夜深,但卻也是客似云來。

  他們栓了馬進去,酒樓里多半是些士人學子,三人“一個俠女、一個書生、一個匪寇”,搭配起來在這些士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顧不上許多,在隔間里找了張空桌子坐下,點了些吃食。

  趙義揉著身上被棍棒打過的地方,向陸亦明道謝:“多謝陸真人再次相救!你我第一次見面我是偷吃,如今第二次見面我是白吃,現(xiàn)在又要在此處蹭吃,實在是慚愧!慚愧!”

  “白吃(癡),哈哈哈,趙兄,說好你我兄弟相稱,勿要如此拘束?!标懸嗝鞴笮?,向師非煙介紹道:“這位是趙義,汝州經(jīng)史世家,別看他這個樣子,那是被奸人所害,他可是個文人?!?p>  “這位是我?guī)熋?,也是出自書香世家,琴棋書畫樣樣精?..”

  酒樓中一片歡樂祥和,與城外寒夜里的哭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有幾個喝醉酒的士人用筷子敲擊著陶碗唱起了詩歌,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三人的神經(jīng)都放松了下來,城外的災民、城內(nèi)的毆打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

  陸亦明連日來奔波勞累,如今逃離了耿超的追堵,又在陌生的城市遇到了熟人,心中陰霾一掃而空:“趙兄,你我有緣再次相見,不如暢飲一番吧?!?p>  伙計把酒端了過來,陸亦明給趙義和自己倒了酒,師非煙端著杯子遞到陸亦明面前,卻被他倒了杯茶水。

  長夜未眠,幾個唱歌的士人還在唱著歌,其中一個青袍書生覺得不起興,站到了凳子上向全場吶喊道:“諸位請聽我講!諸位請聽我講!鄙人不才,作詩一首。”

  文人相輕,在場的士人們發(fā)出一片噓聲,便對他不再理睬。

  他也不管眾人有沒有聽,抬頭望出窗外,片刻后洋洋灑灑作詩一首。陸亦明側(cè)耳聽著,雖不算上佳,卻聽得出血染沙場的豪邁之情。詩罷,也有人覺得詩寫得不錯,叫了聲“好”,然后又有幾人點著頭附和。

  “我這里有十兩,可有人敢作沙場詩一首,在場眾人可做評判鑒證,若是作得比我好,這是十兩便歸他了?!?p>  “我來!”陸亦明起了興致,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的“詩才”。他走到人群中沉思片刻,想到身在吳地,恰好契合,便背了一首《水滸傳》里宋江的詩:“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quán)涤?,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眾人呆呆地望著他,好像不知所云,一個書生問道:“此詩句志向遠大,但黃巢是誰?”

  陸亦明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舊唐好像并非黃巢起義所滅,眾人當然不明白黃巢是誰。

  情急之下,陸亦明順著思路又背了一首:“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眾人點頭覺得不錯,也有人稱好,也有人覺得略顯含蓄,不夠氣魄?!罢鞣ケ碧埔唤y(tǒng)中原,乃我大吳熱血男兒畢生所愿,為何寫得如此含蓄?何不寫北唐都城洛陽,而是長安,讓人匪夷所思?!?p>  這尷尬的場面是陸亦明沒想到的,一時間也想不出第三首,只好抱拳說了聲“小弟不才,獻丑了”,然后悻悻地回到自己桌前。

  “師兄,你的詩寫得真好,他們才疏學淺不能領(lǐng)悟?!睅煼菬煂捨康馈?p>  “陸兄,我來幫你教訓他們?!壁w義走到大廳中間,眾人被他的相貌嚇了一跳,紛紛竊竊私語。

  趙義不理會這些,信馬由韁地作詩一首。沒想到詩文豪邁奔放,大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狠絕,在場眾人久久沉浸其中,隨后發(fā)出滿堂喝彩。那個青袍士人酒醒了一半,連連自嘆不如,主動將十兩銀子贈了過來。

  過了午夜,酒樓中人群漸漸離場。陸亦明跟掌柜要了三個房間,三人各自回了房。

  陸亦明對自己今天的滑稽表演感到好笑,又漸漸生出一絲悲哀。“以后還是不要寫詩了?!彼@樣想著。自己穿越至此,沒有文化、沒有武藝,相較于這世界的人們,自己并無優(yōu)越之處,往后的路應該怎么走呢?

  師非煙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在江陵城中的老師,他便是來自汝州,自己未曾聽他說起過汝州趙家。這個趙義詩文確實不錯,可是殺氣太重,好生可怕...

  夤夜悠長,師非煙輾轉(zhuǎn)反側(cè),陸亦明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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