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成仁取義
柳樊將山莊內(nèi)家仆的賣身契盡數(shù)還了回去，又給每個人分了安家費用。老管家跟了山莊一輩子，一家老小都住在山莊。眼下突然這般，很是手足無措，說著要留下來與山莊一同進退。柳樊勸說了許久，才將眾人一一送走。
“樊叔……頌師兄，杉兒走了?！毖┰粕伎戳吮娙艘谎邸?p> “有我們。”段清風抱著胳膊笑著說道。
雪云杉向眾人行禮便離開，走時段清風交代后門已備了馬車。
她從山莊后門出去，便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云?！避嚪蛭簧系娜藛镜?。
“木遙！”雪云杉驚喜地奔跑過去，躍上馬車。
雪云杉心中不太明白書佳期為何在這樣危難關頭，卻把她叫去良辰府。書佳期與她都知曉駱方是殺不死她的，既然如此，又有何懼？反倒是眼下，很快生死園的告示便會布滿全城，百姓們也定會再度被這事態(tài)挑唆。不僅如此，那些借著俠義心腸，想在江湖上有一番作為之人也定會在此時挑事。舞骨山莊不比當年，眼下又將家仆與剩余弟子遣走，已是孤立無援。即便段清風與刀疤來了……她仍然放心不下。
“云?！弊源蛏狭塑?，雪云杉便沒再說話，段木遙心中料想她定是思慮山莊之事。
“嗯？”
“主子心中自有定數(shù)，”段木遙說道?！安槐厮紤]過多。”
“嗯。”
段木遙說罷有一些后悔，輕輕嘆了口氣，自己這句話顯然是無用之話。換一個角度，若他是雪云杉，眼下又怎能不擔心舞骨山莊？要將自己與自己身后數(shù)人的性命盡數(shù)交由一人之手，并不是簡簡單單便能辦到的事。雪云杉同他們不同，他們自打出身，身家性命便不由己，主子的命令便是天命，照令辦事理所應當，也不會心生他慮。但雪云杉不同，書佳期之于她，在一年之前，還是背負江湖罵名的窮兇極惡之人。如今要讓她離開自己本應守護的家，聽由差遣，定會萬分不安。
駱方代表生死園向江湖下發(fā)的告示，內(nèi)容直指雪云杉。說其巧言令色，妖言惑眾，帶著舞骨山莊與弒盟暗中勾結(jié)。舞骨山莊與邱氏商行多年來種種善行均為掩人耳目，借由華清寺百年開春大典，以苦肉計博取江湖眾人同情，致使江湖眾人放下戒備。后又以無辜之態(tài)讓江湖眾人憐憫，以瞞天過海。其奸惡不可言喻。又言自己去年多有不便，未能盡捍衛(wèi)江湖正義之責，才造成如今眼下種種慘狀，內(nèi)心難安。現(xiàn)以白如晝險些枉死一事為開端，對生死園內(nèi)部進行了肅清，此番定要帶領大家鏟除邪佞，還江湖太平公道。
消息以風馳電掣之速傳遍九龍，江湖人人細想去年所發(fā)諸事，不禁覺得生死園所言，相比雪云杉那幾句沒什么內(nèi)容的話看去更站得住腳。很快，不僅裕城，平城及其余三大主城的邱氏商行均遭受打砸搶燒、雞飛蛋打洗禮，旗下商家各自作鳥獸散。
段木遙帶著雪云杉，車馬行于山野，片刻不停，直往平城。
次日，如書佳期所預料的那般，涼城大街小巷傳遍了駱方的告示，百姓內(nèi)心再次為之動搖。段清風在舞骨山莊周圍下了幻術，尋常百姓只要走近此處三丈左右，便會覺得渾身不自在而離開。過了三天，駱方帶著生死園眾出現(xiàn)在涼城，見附近一些門派的弟子圍著舞骨山莊卻無任何動作，皺了皺眉。
“昌兒，你去看看?！瘪樂椒愿?。
“是，師父?！标懖I命。
駱方見陸昌走進人群，面色難看，與他身邊各派弟子交流后皺著眉頭回來。
“師父?！标懖笆?，“那邊各派弟子們說，他們只要一到近處，雙腿便仿佛不是自己的，無法再往前走去。弟子也覺得甚是不妥，恐有蹊蹺?！?p> 駱方瞇著眼睛盯著舞骨山莊，想起了那日遠山村的異樣，抬手捏訣，一道火光直擊山莊內(nèi)。矮墻附近栽種著樹叢，頓時被點著，火海連天，卻未見有如遠山村那時那般的術法反應。
舞骨山莊眾人站在中庭，心急如焚。
“師父，得將這大火熄滅……”羅頌說道。
“不可，眼下這是送死?！钡栋檀驍唷?p> “再等等，主子這樣安排定有他的主意?！倍吻屣L望著炎炎火光，沉眉。
“把沙袋搬出來，”柳樊吩咐，“我們到后院去，讓這火燒完，別將火星帶到后山了?！泵碱^緊皺。他倒是更愿意殺出去，可惜寡不敵眾，自己丟了性命事小，如今還來了旁人，便得顧全大局。
駱方站在那，良久不見舞骨山莊內(nèi)有反應，而眼前各派弟子卻依舊僵持不愿向前，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藍師姐?！瘪樂剿剂慷?，轉(zhuǎn)身對藍英拱手，“舞骨山莊看來蹊蹺，您幻術造詣堪稱舉國第一，還有勞……”
“……”藍英看了駱方一眼，轉(zhuǎn)頭對葉緩說，“與元祺一同，去將為師的靈晷取來?！?p> “是?！比~緩心中一怔，搶在了欲要開口的元祺前應答了下來。
元祺心中萬分不解，僅巴掌大的靈晷，何要兩人一同去?。?p> “元祺去便成了。”駱方瞧了一眼他們，心中自然與元祺一般想法。“小小靈晷，何要兩人？”
“不知何時落下的靈晷，兩人一同找要快些?！彼{英隨口解釋，又對兩位徒弟道，“快去吧?！?p> “禁聲?！眱扇宿D(zhuǎn)身走出幾步，元祺剛要開口問葉緩，卻聽到了葉緩傳來的耳語術。元祺覺得葉緩語氣不對，側(cè)頭瞧她，卻見葉緩淚濕眼眶，正在很努力地穩(wěn)著身子。
元祺訝異，覺得情況不太對勁，住了嘴，跟著葉緩往城門外走去。
接近馬車，葉緩小跑起來，元祺不知所措，也跟著小跑起來。
“上車?！比~緩聲音顫抖。
“什么？”元祺以為自己聽錯了。
“快?！比~緩催促。
元祺剛坐上車，葉緩拉過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平城方向而去。
“師姐？”元祺瞪圓了雙眼，“我們這是去哪？師父讓我們……”他看著泣不成聲，不斷用手抹去眼淚的葉緩，開始感到恐慌。
“此戰(zhàn)不義，”葉緩邊哭邊說，“園主是為了掩蓋他自己的罪過，才想滅了生死園。爹爹因為勸說他，而被他殺了?！比~緩哽咽，“師父不想縱容他再犯下殺戮?！?p> “那我們更應該回去同師父一起……”
“園主修得了幺童術?！睖I水將視野模糊，葉緩又抬手將它們抹去?！拔覀兌疾皇撬膶κ?。”
“可是……”元祺對幺童術所知甚少，眼下看葉緩這般說道，定是了不得的東西。見葉緩這般說道，自己的眼淚也不由地簌簌下落?！皫煾杆ā?p> “我們?nèi)フ視哑?，不能讓師父……”葉緩再也說不下去。
“書……書佳期？”元祺難以置信。
葉緩泣不成聲，不再作答。
在駱方讓陸昌前去探風之前，藍英刻意放慢腳步，以耳語之術對葉緩傳聲。
“前方的幻術詭譎，他定會讓我去瞧。我會借口讓你與元祺去取靈晷。元祺定會十分詫異，你要搶在他說話之前應下。出城上了馬車就去找書佳期，不可猶豫?！?p> 葉緩驚慌地看著藍英。
“平一平情緒，”藍英繼續(xù)耳語傳音，“想一想萬千無辜生靈，不能再如此錯下去。機會只有一次，師父相信你可以?！?p> 葉緩小心翼翼地做著每一次深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又對自己下了一技定魂術，御魂術士對自己下定魂術本便是常識，沒人會起疑心。
事情如藍英預料那般發(fā)生，她應聲下便帶著元祺走。眼下自己走得匆忙反倒是應了這情境中該有的樣子，但一想到這或便是此生與藍英的最后一面，卻不能好好道別，她的情緒便似要洶涌而出。她反復告訴自己，她肩負著元祺的性命，肩負著那些無辜之人的性命，走出了城。上了馬車，快馬加鞭，馬車飛馳而出，她再是抑制不住。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未等到葉緩與元祺折返的駱方向藍英投去疑問的目光，目光越漸毒辣。
“實乃不義，回頭是岸?！彼{英看著駱方說道。
剩余仙靈殿與泰來殿弟子面面相覷，陸昌眉頭深皺。
“藍師姐……”駱方冷眸凝視。
“你還要錯到什么時候！”藍英厲聲。
“駱某何錯之有？”駱方問。
“當年月師妹與峰師弟可真大逆不道？”藍英擲地有聲。
頓時私下鴉雀無聲，大家的目光均看向駱方。
“師姐可是聽信了誰的讒言？”駱方不動聲色。
“如今大漲的功力可是因為……”藍英盯著駱方，“幺童術？”
陸昌聽罷慌張地眨著眼睛，不敢再看向二人，生死園眾弟子聽罷驚地議論四起，哆哆嗦嗦，不敢進退。
“師姐，您可莫怪駱某心狠。”駱方平淡地說著，“但駱某確不能留師姐這般妖言惑眾，動搖民心。”
“不勞園主動手?！彼{英說罷，抬手捏訣，術法擊向自己，“望眾弟子清明善惡?！闭f罷，便見她七竅流血，閉了氣。
眾弟子見罷，粉粉瞪大了雙眼，腳下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藍英妖言惑眾，心孤意怯，”駱方看了一眼眾人，說道，“望眾位將此情此景牢記于心，定心明志。”說罷，他自顧向前走去。
陸昌雖不知當年邱月與雪峰之事何為真何為假，但幺童術……卻是他親眼目睹。對于駱方修習幺童術，他無法言明是對是錯。術法本身的確是兇煞至極的禁術，可修成后功力倍增卻是實打?qū)嵉男Ч?。駱方作為生死園園主，功力大增，于這生死園，于九龍都不是壞事?？裳巯滤{英以死明志，卻令他更加彷徨。他自記事起便拜入了駱方門下，駱方是師也是父。駱方所作所為，所言所欲，于他眼中均是明燈?？扇羰邱樂秸娴腻e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