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缺二人向著天葬峰趕路的同時,距其數(shù)百里之外的一座云開霧散的山澗深處,幾波分散各處的狼群,正然向著天葬峰絕頂呼嘯而去。
在恢弘的山體間,它們有如數(shù)道自下而上的灰色閃電,不一會兒就匯聚在多恩高大的狼軀之下。
“大王萬歲……”
數(shù)千狼手下以狼語齊聲山呼。
前腿跪立,以臀望天,圍成不規(guī)則的圓陣。
“今天就這些?”
看往狼手下們今日給它帶來的食物,就幾只瘦小的野獸,還不夠塞牙縫的,多恩非常不滿意。
“大王息怒?!?p> 其中一個名叫黑石的狼手下懼道:“近一個月來連著天降大雪,很多獵物不知是躲起來過冬去了,還是獵殺過度其他的什么原因。總之,方圓百里內(nèi)都很難再有合適的獵物出現(xiàn)……”
“廢物,那就擴大搜捕范圍繼續(xù)給我找!”
多恩咆哮一聲。
“如果明日還是只有這些,我就拿你們開祭?!?p> “是……”
黑石一臉的難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副懼怕的樣子。
“都給我滾……”
狼手下們巴不得這一聲,正要紛紛逃竄而去,卻被其中一只名叫山夫的狼手下攔住了,身處狼群后方的它高聲道:“大王,且慢,據(jù)我所知近日之所以獵物難覓,全是因為陰天塹的黑鐵軍團之故?!?p> 陰天塹坐落在天葬峰東南一百二十里,是座有如地獄般的深谷巨壑,方圓廣大,四周環(huán)裹著千仞之高的絕壁,易守難攻,其下盤踞著黑鐵軍團。
“前天我路經(jīng)該地時,看到深谷內(nèi)奔跑著很多獸物,長腿羊,大眼鹿,短尾牛,花皮豬……好多,數(shù)不勝數(shù)??礃幼邮菍Ψ绞沽耸裁捶ㄗ影勋C物都吸引到它們那里去了。這才導致我們無物可尋?!?p> 它這越級而報的方式,令得狼頭黑石極是憤怒,屁股翹得老高,在保持著前腿跪立的臣服之狀的同時,狼目里也迸出狠毒的神色。
“如果能攻下陰天塹的話,想來事情會容易很多……”
多恩狼眼一瞇,現(xiàn)出思索的神色,“黑鐵軍團么?”一道宛如閃電般逶迤而下的山階生動地浮現(xiàn)在它腦海深處,從山頂直通深谷,入口處盤踞著重兵。
“據(jù)我所知,大王,”山夫接著道:“黑鐵軍團似乎前幾日發(fā)生了兵變。團長北河傲君不知何故突然暴斃,各派系間在內(nèi)部引發(fā)了動蕩……”
“哦?”多恩狼眼一睜,“消息確切么?”
“這個……”山夫有些不確定,作難道:“這個屬下目前也只是風聞而已……”
“你過來?!倍喽魍侨汉蠓剑暗轿腋皝碚f話?!?p> “是……”
山夫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在即時讓出的通道間,膝行而前。以臀望天的行走方式極是可笑。
“你叫什么名字?”
見對方是只白首金身的短足大尾巴狼,多恩問。
山夫說了。
“限你天黑之前把確切消息給我?guī)Щ貋?,能辦到嗎?”多恩閉目頷首道。
“能!”
急于立功的山夫一口應(yīng)承下來。
“好,”多恩點了點頭,“肯辦事就有前途。如果消息確切的話,回來就升任你為副頭。”跟著看往眾狼手下道:“如果它有何不測,我拿你們試問。黑石,它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
黑石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接命了。
“是……”
心下暴起蓬勃的憤怒。
它本待散后把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直接虐殺,這樣以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去吧……”
多恩對山夫揮了揮狼足,宣道。
“是!”
山夫應(yīng)了一聲,撅著屁股往后緩退而去。等退至黑石身旁時,它目光復雜地看了對方一眼,對后者狠毒的目光回以冷笑,迅速退去。
它早就不滿對方了?!率驴丝鄄厮剑饺绽锊m著狼王干盡作威作福之事。今日若不是它事前克扣了幾只野獸下來,使得本就少得可憐的獵物又少上加少,狼王又怎會如此憤怒?
“你們也都散了吧……”
多恩氣哼哼地道。
“混蛋,”散后的黑石帶領(lǐng)著群狼在某山頭上望著山夫奔騰遠去的身影,恨道:“你就給我往上爬吧。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后悔今日之舉。副頭的位置是好坐,但我就怕你有這個心沒這個命……不安分可不是什么好習慣。”率眾恨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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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在眾狼手下于天葬峰各處苦覓獵物之時,大雪紛飛的落日森林某處突然傳出這樣的聲音,使得距其五里之外、正然趕路說笑的天缺二人止步對視,跟著就騰身而起在某根粗大的樹干上以積雪覆體的方式隱蔽了起來,宛如巨大的樹瘤。
樹高十丈,他們隱于樹頂。
“是她?”
見遠處追逃的兩撥人中,逃亡的一方是那個曾幫過她的妖婆婆,虛海藍音蹙了蹙眉道。
在她關(guān)切的目光中,此時的妖婆婆正然賣力奔逃,身著囚衣,胸前大片的血漬,極是虛弱,后方追著一支由莽漢構(gòu)成的小隊,約莫百人左右。
不斷有飛起的鐵叉或箭羽,向妖婆婆飚過去,但都被她在慌亂中避過去了,或移形換位,或借著粗大的樹木遮擋,情勢可謂非常危急。
“誰?”
天缺問。
虛海藍音尚未及答復,他就聽到一聲慘叫,看樣子已經(jīng)很近了。他忙看往聲源處,雖然因著雜亂的枝葉視線被擋去不少,但他還是看到了。
腿部中箭的妖婆婆歪倒在地,嘴角掛著血絲,身材小巧,眾妖結(jié)成圓陣把她圍在垓心處。
“翩翩姑娘,”其中一位貌似帶隊的狼犺家伙,花斑豹腿,獸首人身,穿著短衫褲衩,背負長槍,以故人的語氣勸道:“北溪狐已經(jīng)完了,你又何必固執(zhí)跟自己為難,往后跟著我干,也一樣有前途……”
眾妖也都望過來。
除了斯卡蘭特外,大都是助紂為虐的神情。
倒地不起的妖婆婆朝著對方低吼幾聲,切齒恨道,飽含了情緒的凄厲語聲使得她那張滿是褶皺的瓜子小臉現(xiàn)出扭曲的神色:“斯卡蘭特,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枉隊長那樣待你。你居然跟人合起伙來害它,你良心呢?想我投靠你這種人,門都……”
沒有!
“咳……”
憤然使得她語聲中斷,劇烈地咳嗽起來。
但高大粗壯的斯卡蘭特卻無動于衷,起碼表面看起來如此,它抱起膀子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要怪就怪北溪狐它自己太笨不識時務(wù)……”
它曾是北溪狐手下的一名隊員,因能力出眾被后者舉薦給團長大人,在總部出任某小隊的頭領(lǐng)。作為小角色,它本性并不壞,但面對軍變在內(nèi)部引發(fā)的漩渦,為了家人,取舍根本就由不得它。
便這樣被卷了進去。
越陷越深。
良久后,見對方仍不妥協(xié),它逐漸失去耐心,狠道:“我再問你最后一次,到底跟不跟我走?”
妖婆婆哼了一聲,態(tài)度極堅,“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葉翩翩今日有死而已,絕不會背叛朋友,賣主求榮……”語氣雖狠,心下卻是無盡感傷。
她能理解到對方的苦處。
但死,她也很怕。
“好,很好,”被一再戳中心病的斯卡蘭特咬著牙點了點頭,“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p> 不忍心見到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事情,念在最后一絲情面的份上,說完它轉(zhuǎn)身離隊而去——
“她就交給你們了?!?p> 去速很快,眨眼不見。
去前還把一棵粗大的銀杉一拳轟倒。
看樣子并不好過。
它并不想殺人,但對方這樣,使得它退無可退,畢竟還有不少外隊的成員在這里。
不殺她,到時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和家人。
二者間誰更重要,這并不是多難的選擇題。
所以……
但黑鐵軍團對叛逃者就地虐殺的方式。
也讓它很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