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沉浮雖然點了頭,但百里王東還是不放心,繼續(xù)敲打,對他來說,不把事情分析明白了,對方搞不好還要那樣,索性就一次性分析徹底,看過來道:“任兄,你也別嫌我話多,有些事兒,我覺著還是有再給你捋一捋的必要,認知是一切的根源,不解決這個,很難成事,”見對方洗耳恭聽,他很滿意,“你適才說王上身邊能人太多,感到壓力大,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壓力肯定是要有的,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你想,王上都不看好這次行動,你卻偏偏做到了,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你不比任何人差啊。你當年之所以會有看不到希望的感覺,并不是因為你差勁,而是生態(tài)被人占了,你初來乍到的,肯定不行。
“但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啊,經(jīng)過這么些年的積累,你要說沒有自己的勢力,那是鬼都不信的,他們也同樣是人,姑且不說他們大都調出去了,就是在,也沒什么可怕的,都兩只肩膀一個頭,誰還不清楚誰?欠的只是運作和謀劃,而不是抗衡的力量。
“所以,你根本沒必要把初時的陰影一直帶到現(xiàn)在給自己太重的心理包袱,那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并不存在,試問你現(xiàn)在還怕令兄嗎?
見對方笑而悟,他道:“這不就完了嗎?道理都是一樣的。當你人小力弱的時候,難免會被人欺負,但等你大了有了足夠的力量,誰還敢再動你?就是敢,那也得經(jīng)過考量。他們的確很強,不容易對付,但你也不弱啊,又怕他們的什么?而且他們也不是傻子,對于我們這樣的人,在不觸及利益的情況下,更多的只可能是拉攏,而不是排斥……
“你之所以會有壓力,是因為你一開始想的就是對抗,而不是合作,太見外了。任兄啊,”百里王東說到這兒,略略斟酌了一下言辭道:“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不是就只有競爭一種關系的,還有很多種關系,話說來可能有些不好聽,但你確是性格方面有一些小問題,若太子不死,都還沒什么,但現(xiàn)在他死了,有些想法就得適時作出改變?!?p> “百里兄但言無妨,”見百里王東似有顧忌,任沉浮虛心受教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任某非是圣人,難免有不到之處,你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p> 百里王東點頭,“還記得寒塘鶴影嗎?”聽對方說記得,他道:“很好,此人當初之所以會被處決,除了行動失敗給我方造成壓力外,最關鍵的還是他這人問題太大,王上不敢用,只好把他殺了?!闭f著看過來,“你也知道的,王上輕易不動身邊的人,尤其像寒塘鶴影這種,就更是珍惜有加,而他又之所以把他給殺了,是因為不得不殺……”
百里王東想了想道:“說起來,這個人其實也挺可惜的,他當年經(jīng)歷極慘比任兄你好不了多少,任兄你是過來人,該明白這個,當老天在你一出生的時候就把一手爛牌交給你,你想要贏,將會多么難?!?p> 任沉浮點頭,“確實?!?p> “所以,無論是對當下的你,還是對當年的他,在下都深感佩服?!卑倮锿鯑|道:“百折不撓,披荊斬棘,硬是把一手爛牌給打贏了,但是……”
說到這兒,百里王東看了任沉浮一眼,“但是,像你們這種人通常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防備心太強和過于獨立。當然了,這不全怪你們,誰經(jīng)歷了成長的艱難都會這樣,底層的難處,環(huán)境的惡劣,種種不如意事,都會令人削尖了腦袋奮力向上,而這也恰恰是我今天要說的,話可能有些難聽?!?p> 任沉浮點頭,“請說。”
百里王東盡力斟酌著恰當?shù)难赞o道:“當人生處在發(fā)展自身的階段的時候,銳意進取并沒有什么錯,也需要這樣,沒有強大的壓力,人就會停下來,這個時候,對手是絕不能少的,但當你的人生達到一定的高度的時候,就不適合再這樣下去了……
“為什么呢?
“因為人走到這兒,使命什么的就都變了,就拿山做喻,你在山下的時候無論怎么折騰都沒摔死的可能,或者說可能性極小,但當你爬的足夠高的時候就得小心了,不能再處處給自己樹敵,山高了,地方就小,折騰太過,是要跌落的,人力有時而窮,以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斗的過那么多人,獨夫難敵眾智啊,這個時候人要求存,就得學會合作,畢竟,能走到這個層面上的人,沒誰是普通人,都有自己的高處。
百里王東說到這兒,突然話題一轉,道:“太子跟王上不同,他處在上升期的人,自然看重銳意進取的人,鼓勵人去爭,戰(zhàn)功越高在他那兒就越受歡迎,這是少年人的銳氣決定的,好大喜功,爭心極盛,有關這個,我想你比我有更深的體會……”
任沉浮點頭,“確實。”
“但王上就不一樣了,”百里王東道:“他已經(jīng)過了上升期,處在了人生的頂峰。這個時期的人,眼中有的不再是競爭,而是做事,而做事的人,通常需要的都不再是個性上過于突出的人,而是整體的協(xié)調,卒或者車,對他來說,都再沒有什么分別,用好了,都是同樣的結果,寒塘鶴影這個人,就是因為沒看透這一點,才激怒了王上,他早年立下戰(zhàn)功,若沒他,今天的王上還是不是這位都很難說,但他居功自傲不聽指揮,只做車不做卒,那就別怪人心狠手辣削你了,王上向來求的是全局性的勝利,這個時候對于用不順手的人自然不會留著,這個我想你該明白,大爭之世,與其留著生變,不如殺了干凈?!?p> 任沉浮點頭。
百里王東繼續(xù)道:“此人早年不幸,經(jīng)受了太多磨難,當一個聰明人嘗盡人間疾苦,那其向上的意氣是極銳的,其心志之堅,出人頭地的欲望之強,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有,這種人若翻不了身便罷,一旦翻了身,大都有點唯我獨尊的報復傾向,他的用不順手,原因就在這一點上,過于見外,眼中只有對手,而沒有伙伴,這對一個團體來講是很危險的。
“于此,王上曾說過他,但他不聽,也只好殺人了。一次兩次可以,但次數(shù)多了,就不行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對于真正的高手來說,每一顆棋子都是一樣的,不存在車或卒的分別,贏才是最重要的,而想要贏在最后,就必須得處理好各子間的關系,沒了這個,就是布局再深,謀略再精,都很難成事。
“事實上,早在繼位之初,王上就已經(jīng)在謀劃統(tǒng)一之事了,而又之所以遷延到今天才有所動作,就是因為當年寒塘鶴影這一環(huán)節(jié)出了大問題才不得不停下來。”說著看過來,“而任兄你,也是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