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府。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背對著尚讓,仰頭望著墻上的一副山水畫。畫中峰巒疊嶂,氣象恢弘。
這個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黃巢。
他今年已經(jīng)五十四歲,可看起來卻并不像年過半百之人。背面看他,身材挺拔,虎虎生威,仿佛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正面看他,也不過四十多歲,臉上線條剛硬,鼻梁挺拔,雙眉濃重,絡(luò)腮胡須打理有序,雙眼炯炯有神,有一種讓人心悸的魄力蘊(yùn)藏在眉宇之間。
尚讓站在他的身后,正慢條斯理地說著些什么,他頻頻點(diǎn)頭??赏蝗凰D(zhuǎn)過身來,問道:“什么?你說他不是趙璋?”
“是的,他只是冒名而來?!鄙凶尶嘈α诵?,“他不愿說出自己的名字?!?p> “呵呵,不愿意說出自己的名字…”黃巢手捻胡須,冷笑道:“如果他真的能把孟絕海請下山來,我倒是佩服他。到那時我也不在乎他叫什么。”補(bǔ)充什么似的,又說:“而且比那書呆子強(qiáng)得多?!?p> 聞言,尚讓苦笑不語。
“我早就說過,那趙璋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馬謖?!秉S巢坐到椅子里,手指著尚讓,玩笑道:“而你啊,就是那個諸葛亮。現(xiàn)在他老早死了,我倒是省得看你演‘揮淚斬馬謖’的好戲了?!?p> “呵呵呵,”尚讓慚愧地笑了笑,自嘲道:“在下怎敢與武侯相提并論,不過那趙翰常貪戀女色,不知節(jié)制。從這一點(diǎn)看來,他這人便不堪重用?!?p> “那也不盡然。好色的人就一定沒有出息嗎?曹孟德也好色,可人家怎么樣?哈哈哈哈哈!”黃巢朗聲大笑,又道:“文舉,你這個人就是見風(fēng)使舵慣了,偏偏還遇見我這么個直來直去的人,真是難為你啦?!痹掍h一轉(zhuǎn),“怎么樣,這個假趙璋,你看他為人如何?當(dāng)真有本事嗎?”
“我派出去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那人說,少陽山上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鄙凶屨f道。
“什么?”黃巢又驚又喜。
“大寨主孟絕海,正領(lǐng)著十幾號人,日夜兼程趕往宛朐?!?p> “哦,他真的把孟絕海請下來了?”
“是的?!鄙凶岦c(diǎn)頭道:“不僅是孟絕海,二爺鄧?yán)^軍,四爺張歸厚,五爺張歸弁也一起下了山。只有張歸霸一個人留在山上。我派去的人不好打聽他們的安排,不過我估計(jì),他應(yīng)該是留在后面準(zhǔn)備輜重?!?p> “哦,這樣看來,這個趙璋倒是有點(diǎn)本事…”黃巢冷靜下來,凝眉道:“他是怎么把孟絕海請下來的呢?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
……
此時,皮日休正待在四妹唐敏的新家里。
暫不說新家園之闊氣,且看唐敏的變化,就讓皮日休眼前一亮。這女孩打扮起來,實(shí)在讓人刮目相看。
此女一頭濃密長發(fā),她頭發(fā)的數(shù)量多得驚人,僅僅挽起一半,便可挽出與平常人相同的發(fā)型。不出門的時候,她喜歡披散著頭發(fā)。頭發(fā)漆黑發(fā)亮順滑如瀑,根根頭發(fā)粗而堅(jiān)硬,簡直與那馬尾有的一拼。不經(jīng)意間甩到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哎,小米。以后你甩頭的時候能不能注意一點(diǎn)?!逼と招萑嘀橆a道:“一會兒我就要去見黃三爺了,這可是我們頭一次見面,我可不想臉上帶著血印?!?p> “哦?原來,你們才第一次見面?”
“怎么了呢?”皮日休挑了挑眉毛,挑釁道:“不行?。俊?p> “行!你是哥,你什么都行!”唐敏一笑地走開了,她要梳理一下頭發(fā),然后到外面去一趟。這次出去,是要買兩個丫鬟。
皮日休幾乎是半躺在一張搖椅里,一邊輕輕晃悠著,一邊看著家中的布局。這家原來的主人,是當(dāng)?shù)氐囊粋€富商,眼下曹州,濮州動亂,他立刻低價出售房產(chǎn),結(jié)果被唐敏撿了個大便宜。
這次他騎著唐虎的烏騅寶馬,提前一日趕了回來,馬不停蹄找到詩蘭唐敏,見詩蘭已經(jīng)扯下白紗,太陽穴上的潰爛明顯減輕,頓時他喜出望外,再掏出一塊金錠,贈與姐倆。
姐倆感恩戴德,跪地伏拜。
唐敏原來的那些家具,一并留在原來的破家里。皮日休說,那破房子也不值錢,干脆就放在那里。將來或許還能有點(diǎn)用。至于新家,里面家具一應(yīng)俱全,倒是省事。而且,現(xiàn)在你們姐倆有錢了,也不要再過得苦巴巴的,聽我的話,趁著現(xiàn)在動亂,街邊肯定有很多賣兒賣女賣家奴的,你們?nèi)ベI兩個小丫鬟回來,伺候你們。哦對了,不許買男孩。人心隔肚皮,我才不相信他們長大以后,不惹出什么亂子來。
男孩能惹出什么亂子,皮日休并沒說。不過詩蘭聰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告訴唐敏,只買兩個小丫鬟便好了。如果可能,買兩個漂亮點(diǎn)兒的,最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
結(jié)果唐敏出去走了一遭,買回來四個小丫鬟,一個小小子。女孩都是十二三歲,而那男孩,卻只有六歲。
這可把詩蘭氣得夠嗆。她不滿意地說:讓你買兩個,干什么買這么多回來,而且還帶了個男孩。你大哥不是說過了,不要男孩。
唐敏說:他們實(shí)在是太可憐了。如果我不買下他們,他們就要餓死在街邊,如果我沒見到,那倒算了,可我已經(jīng)見到了,我實(shí)在是于心不忍。還有,小男孩說他是自己賣自己,不但不要錢,還要給我錢哩。
見唐敏說得真摯,皮日休并沒有責(zé)備她,還稱贊唐敏善良。然后他把那小男孩叫到身邊,看了看。小男孩的衣服雖有些臟了,但卻華麗至極,看他這打扮倒與普通難民大有不同?;蛟S是餓得,臉上泛起菜色,不過他精神頭依然很足,一臉的精明相。而且小家伙的相貌看起來有點(diǎn)兒像西域人,不禁讓皮日休覺得好奇。
端詳良久,他沉著臉,冷聲道:“既然來到我家,我便把你當(dāng)做親人,等你長大,還會給你索個媳婦??墒?!”突然目光逼近,把臉緊貼在小男孩的臉上,兇狠地道:“如果你敢在家中搞出不軌之事,我一定會閹割了你!你懂什么叫閹割嗎?”
“懂,就像敲豬似的,把我給敲了?!蹦泻㈦m小,說話卻很利落,而且這小家伙的膽量實(shí)在不小,面對“兇狠”的皮日休,竟依然對答如流。
“你怕不怕!”皮日休瞇了瞇眼睛,竟然覺得這小男孩挺難纏。
“怕!”到底是小孩,最終還是被皮日休的目光震懾住了,有些怯懦地道。
“嗯,知道怕就好,”皮日休站直了身子,不在意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敬瑭。”
“什么?”皮日休一愣,心道:后晉開國皇帝也叫石敬瑭。頓了一下,忙問道:“你的名字怎么寫?你會嗎?”
“石頭的石,尊敬的敬,瑭玉的瑭?!?p> “你個小東西,聽說你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街邊,自己賣自己?這是怎么回事?”
“爹爹帶我來的,結(jié)果碰見一群土匪,爹爹為了讓我活命,便把我扔到路邊。他說但凡遇見有錢人,便求人帶我回老家,回老家之后,必有千斤賞賜。”說著,小家伙拿出一張布。皮日休目光一掃,上面寫的是地址。
忽而皮日休冷冷道:“你是漢人嗎?”
“不,我是沙陀族。”
突然皮日休愣住了。
心道:
“我的祖宗啊,我妹妹出去一趟,買了個皇上回來?”
“可這個皇上…,卻被稱為千古罪人啊…”
“這小子向契丹人割讓出燕云十六州,使中原北大門敞開長達(dá)四百多年。結(jié)果讓北方馬背民族長驅(qū)直入,江北再無屏障。”
就因?yàn)樗?,?dǎo)致我大中華戰(zhàn)事連連,生靈涂炭,想到此處皮日休恨恨地咬了咬牙。
“真是夠可恨的…”
“我要不要現(xiàn)在就把這小子挊?biāo)滥亍?p> 就在皮日休心生殺意的時候,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打斷了皮日休的思緒。猛地一抬頭,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陳豹。陳豹一走進(jìn)院里,驚喜目光四下看著。忽而看到迎接出來的唐敏,他大笑著說道:“四妹,別來無恙?大哥在不在,詩蘭姑娘的病,好些了沒有?”
“都很好,二哥,快進(jìn)來,大哥一直在里面等著你呢。”唐敏熱情洋溢:“大哥真是神算,他就說你一定會找到那張字條的?!?p> “呵呵,那是當(dāng)然。咱們大哥老早就給咱們定下各種暗號。包括這留字條的道道兒?!标惐m風(fēng)塵仆仆,卻找到一種歸家之感,心情大好。
“二弟,唐虎他們呢?”皮日休丟下石敬瑭不管,自己走了出來。小家伙緊緊跟在后面,可憐巴巴的,眼睛不時閃爍,仿佛想要些吃的,卻又不敢對皮日休說。這時詩蘭走了過來,塞給他一張餅,小家伙眼含熱淚快速啃食起來。孺慕目光不時瞟向詩蘭。
“嗨,別提了?!标惐攘艘槐泼暨f上來的茶水,毫不客氣地坐進(jìn)椅子里,道:“三弟體格太重,路上累死一匹馬。第二匹雖然還沒累死,不過也快了。所以,他放慢了速度,跑在最后呢。哦,大哥不必?fù)?dān)心,尚讓先生已經(jīng)派人,在城門口接我們了?!?p> “哦。尚先生果然辦事周密。”
“哦對了,大哥,一會兒黃三爺?shù)那Ы鹨獊碚夷恪!?p> “什么?我們素不相識,她來找我干什么?”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尚先生還跟我開玩笑,說你要倒霉。讓你好生應(yīng)付。”
君亦伐檀
為了加快節(jié)奏,已經(jīng)砍掉與詩蘭見面的感情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