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談話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祖師的智慧，是我等不能及也。”赤松子跪坐在大殿下的蒲團上，看著臺上豎著拓印有道德經(jīng)的石碑，感慨萬千道。

　　北冥子正坐在赤松子對面，身前擺著一張矮茶幾，茶杯茶壺一應俱全，輕聲長吟道：“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p>　　赤松子為兩人倒好茶水，將一只茶杯遞向北冥子面前：“師尊，你今天特意來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聽說陰陽家的東皇太一來找過你？”

　　赤松子的動作一滯，臉上閃過一抹復雜之色，低聲回答道：“就在前幾天，東皇太一私自潛入宗門來會見我，他代表身后的秦王想邀請?zhí)熳诩尤肭貒?，那位秦王愿尊奉道家為國教，并拜我為秦國上卿，地位與陰陽家等同，不過被我拒絕了。”

　　北冥子垂著眼，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秦國大勢已成，雖然當今秦國被秦相呂不韋把持朝政，但秦王并非甘愿受制之人，呂不韋雖然權(quán)利滔天，但說到底終究不過是秦國的臣子，秦國大政遲早會回到秦王手里。

　　反觀六國君主大多昏庸無能，大敵當前還在君臣猜忌、紙醉金迷，只知眼前利益卻不知將要臨近的威脅，而且各國兵力比之秦國暗弱，若無意外未來秦國會一統(tǒng)天下，再現(xiàn)曾經(jīng)西周王室的輝煌?！?p>　　聽到北冥子的看法后，赤松子臉上露出意動之色，想要開口說：“那師尊……”

　　“道家決不能干涉天下大勢，這是祖師定下的規(guī)矩，過去如此，現(xiàn)在如此，未來也當如此。我們道家之所以被世人信服，位列諸子百家之上，靠的就是出世和入世，展現(xiàn)出道家的深厚底蘊和實力，卻又不干涉各國的權(quán)力更迭，才不受各國權(quán)貴忌憚，不然道家也不會存在至今?！北壁ぷ映雎暣驍嗔顺嗨勺酉胍f的話，舉起茶杯品茗著，淡淡說道。

　　“你可有想過秦國一統(tǒng)六國后，秦國的王族會怎么對待我道家，那陰陽家本是我道家分離出來的，雖然還有幾分香火情誼，但從五百年前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與道家恩斷義絕，早已和我們道家再無瓜葛。

　　誰又能保證陰陽家不是在利用消耗我們道家的底蘊為那秦國的虎狼之師征戰(zhàn)四野，說不定等哪天我們天宗的價值利用完就會被隨手拋棄，畢竟這種事情秦國干了不止一兩次，背信棄義不過家常便飯，他們口中的承諾相信不得。

　　我們道家的初衷和主張是‘清靜無為、道法自然’，倘若是為了世俗的名譽和地位而背棄老祖宗立下的規(guī)矩，諸子百家又會如何看待我道家？一個違背了自己立下道義理念的宗門勢力，就算秦國肯用我道家人士，也只會小用且防，甚至會找個借口趁機鏟除道家。”

　　北冥子幽幽一嘆，將茶杯放回茶幾上，目光有些深邃，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無奈之色。

　　“道家勢力太大了，七國朝野之中有不少對道家保持好感的貴族官員，或許七國的公子王孫中就有幾個信奉我道家理念的存在，這等勢力輻射龐大到令執(zhí)政者恐懼忌憚，若不是道家堅守秉持著‘無為避世’的理念，早就不被七國君王所能容忍?！?p>　　七國之中曾有不少君王打過道家的注意，想要借道家的龐大底蘊來奠定千秋霸業(yè)，然而都被道家以‘無意插手世俗王權(quán)’而婉言拒絕，再加上一些親近道家的貴族官員極力勸阻，才迫使這些君王不得不打消這注意。

　　雖然道家位列諸子百家之首，但并不像陰陽家那般投靠秦國當鷹犬，也不像儒家門生弟子遍布各國朝廷，僅僅靠著道家經(jīng)營起來的清譽，和宗門的高手如云才支撐起這個名號的。

　　以整個秦國做靠山，實力深不可測的東皇太一，還有他麾下的陰陽家勢力，雖然暫且未表露出對道家的敵意，也不知對方的想法，但唯一一點可以確認，陰陽家并非友軍。

　　蒼生涂涂，天下繚燎，諸子百家，唯我縱橫。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那個七百年來主宰春秋戰(zhàn)國興衰，詭秘多端的縱橫家傳人似乎也已經(jīng)展露鋒芒，一個投靠了秦國，另一個則位處韓國，讓人實在弄不懂縱橫家的想法。

　　天下皆白，唯我獨黑。非攻墨門，兼愛平生。由六指黑俠統(tǒng)領的墨家，以定國安邦為己任，致力維護平緩七國間的關系沖突，因此被世人贊譽推崇，與儒家并論是當世兩大顯學之一。因為其理念主張的緣故，而被以戰(zhàn)爭軍功起家的秦國深深厭惡排斥，但對于勢力暗弱的其余六國而言，卻是不下于人傻財多的好盟友，恨不得當場拜把子稱兄道弟。

　　最后就是四處投機下注的儒家，在諸子百家中，唯一讓自己感到忌憚的存在。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旗號，門下出師弟子大多在七國廟堂擔任要職，以一家之言可以影響整個七國局勢，甚是可怕！

　　以上四大勢力除了腦子有坑的墨家，和喜歡我行我素的縱橫家以外，其余兩家對道家的態(tài)度多有些曖昧不清，即有想要拉攏道家的小心思，又有暗暗覬覦著道家第一學派的寶座。

　　若是道家插手世俗王權(quán)，背棄了自身的宗門理念，自己這個天宗掌門不光要受到整個道家上下的質(zhì)疑和指責，還要被天下人的唾棄，而且也很有可能面對陰陽家和儒家的落井下石。

　　作為道家天宗掌門，赤松子見過太多諸子百家和七國間的齷齪手段，明面上冠冕堂皇，可背地里哪個手上沒有見不得人的黑歷史，赤松子絲毫不懷疑他們這些人的底線。

　　“多謝師尊提醒，是弟子入魔了！”經(jīng)過北冥子這一番點醒，一股寒氣突然從背脊骨冒出，赤松子冷汗淋漓，臉上閃過一抹后怕之色。

　　北冥子雙目微闔，輕聲呢喃起來：“聽說人宗的逍遙子入世歷練，闖出了個‘關中第一豪俠’的外號?”

　　赤松子說到一半，猛地抬起頭，看著北冥子那古井無波的臉龐，似乎猜到了什么，“是的，幾年前他回到人宗閉關修煉，師尊的意思是……”

　　“前不久無銘找過我，他想出世歷練，我以他實力不夠為由拒絕了他。這幾天來，我觀他對萬川秋水的感悟已經(jīng)到了至臻圓滿的境界，是時候該讓他出世歷練了?！?p>　　“會不會太早了，畢竟無銘才八歲多，雖然實力不錯，但不知江湖險惡，萬一要是有什么閃失，那將是我天宗的巨大損失??！”赤松子眉間露出一抹憂愁，用著擔心的語氣說道。

　　轉(zhuǎn)過頭望著外面的天空，有一頭巨大的鷹隼翱翔于天宇，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那對如利刃鋒利的利爪正緊抓著一只被擒住的鳥禽，朝著遠方撲騰飛去，北冥子幽幽說道：

　　“雛鷹雖然待在鳥籠里安枕無憂，但卻永遠學不會如何去飛行和捕食，過度的保護反而會成為間接的謀害。既然他有展翅高飛的雄心，那便不妨讓他嘗試一番，不經(jīng)過磨練又怎會知曉自身的渺小和天地的浩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