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你給我躲哪去了!”柳西來見碧云被抓走的心情變得煩躁,又見那小二哥鬼鬼祟祟的忍不住斥道,“你這茶寮是個賊窩吧,怎的我們好好喝茶忽然來了這么一幫人。這幾個人是何來歷,你需得交代個清楚?!?p> 那店小二道:“客官我冤枉??!你說我看見這幾個兇神惡煞的人還不趕緊躲起來么。小的也不知道這幾個瘟神怎得會突然冒出來,他們都是附近黑云寨的寨主,那瘦子叫做御風雙槍王巖平,白衣秀才叫做絕命書生慕容克形。也不知那黑云寨的人抽的什么瘋,前些日子忽然逮住黃花大閨女就往寨子里帶,這附近已足足有五六十個姑娘被他們抓了進去。這幾日嘉興來了新知府,本來他們已經(jīng)消停了許多,但不知今日又怎得如此大張旗鼓,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p> 柳西來聽這山寨里的人已經(jīng)抓了五六十名少女,忙問道:“他們?nèi)绱俗鳛椋y道當?shù)毓俑还軉???p> 那店小二搖搖頭,嘆道:“官府非但不管,反而經(jīng)常給黑云寨送去兵器、糧食,這黑云寨干的什么勾當他們也從不過問。”
店小二見眾人的神情都很困惑,忙道:“這黑云寨原本是為了抗擊倭寇而成立的,那時正值嘉靖年間倭寇橫行,百姓苦不堪言,數(shù)百位民間抗倭義士自發(fā)聚居在此地,聯(lián)合朝廷派遣的大軍抗擊倭寇。倭寇的好幾個首腦都喪命此地,當時的寨主便受到嘉靖帝的嘉獎,這寨子自然聲名鵲起,入寨的人不計其數(shù)。那時的黑云寨可是我們嘉興百姓心目中的驕傲。此后歷代寨主也多是響當當?shù)挠⑿酆澜?,不僅常帶領(lǐng)著寨內(nèi)眾人為百姓做些修橋鋪路的好事,而且除掉了不少禍亂百姓的盜匪,也因此嘉興與湖州各級官府賞了黑云寨大批財物以作表彰,多年下來便成此地各級官府年年要遵循的慣例。但是自從現(xiàn)任寨主即位以后,黑云寨就大變樣。這位徐嘉義寨主據(jù)說并非江湖人士,他登位后一不為百姓做好事,二不替官府抓賊打匪,每日里就是領(lǐng)著手下們吃喝玩樂。官府卻不敢改了老規(guī)矩,怕得罪黑云寨的人,又忌憚這位寨主的家族勢力,只得不停的給黑云寨錢,以求息事寧人。”
“哦,看來這位徐寨主與那賈家之人是一丘之貉,都是些個為富不仁之人。小二哥,我聽你言辭鑿鑿,可是知道這位寨主背后有什么勢力嗎?”
那小二哥看看周圍,低聲道:“此事已經(jīng)是我們臨江鎮(zhèn)上下人盡皆知的了,但是百姓們都是心照不宣,也不敢胡亂提的。你既然問到,我便告訴你。這位徐寨主正是現(xiàn)任湖州知府徐文祥的私生子,這正是所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呀?!?p> “豈有此理,這不是官匪一家嗎?居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今日可真是開了眼見了?!?p> “誰說不是呢!如今北方已經(jīng)大亂了,江南的官員們也個個變得無法無天起來,苦得就是我們老百姓??!我知道各位都是江湖好漢,但是這黑云寨勢力龐大,除了三位寨主還有數(shù)百名力士,不是尋常百姓能惹得起的。對了,我聽說湖州知府日前派人和他們寨子交涉過,他們答應(yīng)如期釋放這些少女,但是真假小人就不清楚了?!?p> 柳西來見大家神色凝重,忙道:“你只管告訴我們黑云寨如何去便可,別的你不用操心?!?p> 眾人按小二哥說的路走到了這黑云寨,卻見這寨子背靠大湖而建,兩側(cè)的圍墻足有七八丈高,正門上寫了一副醒目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抗暴除惡方顯男兒之志,下聯(lián)是保家衛(wèi)國盡是英雄本色。”
柳西來暗道:看來這黑云寨的前輩們果然是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人物,只是可惜這好好的寨子卻落到一個紈绔官二代的手里。
眾人見這寨子除正門外再無其它辦法能進出,門口守衛(wèi)人雖然不多,但寨門正后方有兩個高臺,有八名力士自上而下俯視著周圍,寨外發(fā)生什么情況都逃不出他們法眼。
楚一飛低聲道:“看來這寨子不簡單,很難對付?!?p> 張一標也道:“這寨子修得真好,我們宣武山要是有這等工事,朝廷的大軍來了也不用怕?!?p> 法相和尚看了看這寨子記得撓了撓頭,嘆道:“營救碧云姑娘一事需從長計議了。”
柳西來卻道:“不行,誰知道碧云在這寨子里會遭什么罪,萬一他要我們必須盡快想出辦法,否則……”
楚一飛道:“不如今晚我和無相大師悄悄潛進去先探個究竟。”
張一標卻道:“哥哥們要進去救碧云姐姐務(wù)必要把我?guī)?。?p> 柳西來也想進去看看碧云的情況,但他知道自己不懂武藝,進去只會添亂,當下沉默不語。
“各位,在下倒是有個辦法或可助各位混進這個寨子里……”
原來張湛有個姑父名叫王鐵云便是這黑云寨中人,只是他多年未見姑媽和姑丈了,他也不肯定能否找到姑媽家,即便能找到姑媽與姑丈肯否相助也是未知之數(shù)。
眾人商議了一陣,還是決定穩(wěn)妥些,眾人一起去尋張湛姑媽,待尋到由張湛先出面交涉,眾人暫不露面。于是又一起回了臨江鎮(zhèn)鎮(zhèn),找了一下午終于找到了張湛記憶中的地方,見房門口掛著數(shù)十條咸魚,張湛喜道:“這香味沒錯了,定是我姑媽做的。”剩下幾人忙藏在小巷子里。
張湛忙敲門,邊敲喊道:“姑媽,你在嗎?我是湛兒,我回來看你了?!?p> 只聽屋里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片刻間大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個農(nóng)婦裝扮的中年女子,張湛見果是自己的姑媽,笑道:“姑媽,我可見到你了,我還以為這輩子也見不到你了?!?p> 王夫人卻是轉(zhuǎn)轉(zhuǎn)頭,低聲道:“真是我湛兒嗎?你不是賣身為奴,到了賈家莊了嗎?”
張湛大喜之下拉住姑媽的左手,但隨即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他見姑媽的眼神暗淡無光,眼睛也不會轉(zhuǎn)動,問道:“姑媽,你的眼睛怎么了?是受傷了嗎?”
王夫人緩了緩神,笑道:“真是湛兒呀!姑媽可有七八年沒見你了,可憐的孩子呀,那年你為了安葬染上惡疾去世的大哥、大嫂,賣身進了賈家,已經(jīng)足足有八年了。真不知道這八年你是如何度過的呀!”
張湛見姑媽伸出又手知她是想抱自己,忙將姑媽的手放在自己肩頭,笑道:“湛兒現(xiàn)在過得很好呢,個頭都長了不少?!?p> 王夫人逐漸露出了笑容,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快進來坐著說話?!?p> 眾人見張湛進了屋,又見張湛故意沒把門鎖住,于是便輕聲輕腳的走進院里。只見院內(nèi)盡是些生魚海鮮,腥味慎重。
張湛和姑媽進了屋內(nèi),他們便躲在窗戶下,聽二人的談話。
“姑媽,快和我說說你到底是怎么瞎的?”
“哎,也沒什么,就是命苦罷了。哥哥嫂嫂走后,我就大哭了一場,一雙眼睛給我哭得又紅又腫。四年以前,小魚兒跟幾位鄉(xiāng)親們一起捕魚,一不小心就淹死了。我的心那個痛?。]日沒夜的掉眼淚,這眼睛也終于給哭瞎了?!?p> 張湛聽姑媽如此經(jīng)歷,禁不住掉了幾滴眼淚,寬慰道:“姑媽不要悲傷,魚兒弟弟下輩子一定投胎在個好人家,好吃好喝長得又胖又高。”
王夫人摸摸張湛的頭,嘆道:“如果小魚兒不死,也該有你這么高了?!保鋈挥窒肫鹆耸裁?,笑道:“不說這些話了,我去給你拿碗魚湯喝,晚上等你姑丈回來了,你和他好好的喝幾杯?!?p> 她正要離開,張湛卻拉住她的手,問道:“姑父是在黑云寨當差吧,我小時候聽魚兒弟弟說他一離家就是數(shù)月,怎的現(xiàn)在天天可以回家嗎?”
“嗯,他說是最近寨子里請了很多客人,把他們護衛(wèi)的房間都騰出來給客人們住了,因此才準許他們晚上回家?!?p> 張湛又問道:“姑丈何時回來?我正有事與他商議呢?”
王夫人忽的一怔,頓足在原地問道:“你與你姑丈有什么事要說呢?難道是與黑云寨有關(guān)嗎?”
張湛見狀忽得跪倒在地,嘆道:“姑媽,我的救命恩人現(xiàn)在落到了黑云寨眾人手里,還望姑媽、姑父能出手相救??!”
張湛知事情要想辦成,需得姑媽鼎力相助,當下便將前事和盤托出。
王夫人見他坦誠相告,嘆道:“孩子,男兒在世當有恩必報,你做的沒錯。你那幾個朋友也在吧,叫他們不用躲著了。”
原來她雖然雙目失明但是聽覺十分敏銳,剛才她已經(jīng)聽到張湛并沒有把門鎖住,同時也聽見有幾聲輕微的腳步聲緊隨他們,但她相信自己的侄子絕不是為非作歹之徒,因此也未聲張。
柳西來等人一一向這位姑媽報上姓名,但見她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嘆道:“湛兒,你和你朋友們的來意我已經(jīng)清楚了,但是你姑丈恐怕是不會幫你去救人的。俗話說恩情大于天,這位徐寨主年紀是小了些,行事也有些乖張,但是他對我們家卻又莫大恩情,你姑丈在前寨主手下郁郁不得志,這位寨主卻對他禮遇有加。這位寨主知道我雙眼已瞎,還特意給你爹漲了三成薪水。家里這幾年日子得以維持,全靠黑云寨扶持??!”
張湛身體本來就未痊愈,恩人被抓他心里就憋了一口氣,這下聽到姑媽如是說,心中頓起難過之意,一口氣提不上來,喘了幾聲。
王夫人見張湛不說話,心中也很是為難,又道:“湛兒你也別難過,雖說要你姑丈背叛黑云寨絕無可能,但一會你也可以和他多喝幾杯酒,多聊幾句,說不準能打探到一些消息,況且你們只是為了救人又不會做危害黑云寨的事情?!?p> 張湛忙點頭道:“如此甚好,侄兒今日全仰仗姑媽了?!?p> “我先給你們?nèi)プ鲂╋垼铒柫硕亲硬藕棉k事?!?p> 眾人吃了點飯,不敢在屋內(nèi)多逗留,忙走到后院窗邊,只等張湛的姑丈夜晚歸家。張湛和姑母多年未見,訴說起了多年往事。
柳西來心中焦急,楚一飛低聲道:“聽那位王夫人剛才所言,那徐寨主也并非大奸大惡之徒,碧云姑娘現(xiàn)下應(yīng)無性命之憂?!?p> 柳西來卻是暗道:后媽將她托付給我,我必得保她周全。不論張湛的姑父能否相助,我好歹得先去寨內(nèi)瞧碧云一眼才能安心呀!
眼見日落將近,柳西來的心也變得更加煩躁。
終于那門被人推開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光頭漢子走了進來,他邊關(guān)門邊大聲道:“夫人,我回來了?!?p> “回來了,酒菜早就給你備好了,今天家里來客客人,你快進來瞧瞧。”
柳西來見這王鐵云身體壯碩,一顆光頭閃閃發(fā)亮,暗道:難道這黑云寨的人都剃了光頭,奇哉怪哉。
那光頭漢子進了屋里,卻見一個臉色煞白的小伙子,問道:“夫人,這是哪家的小伙子呀?面生得很。”
“姑丈,我是湛兒呀!”
那漢子又細細看了張湛一眼,嘆道:“原來是湛兒呀,都長這么大了?!?p> 兩人敘起了往事,待聽到張湛被人當街鞭打,那漢子忍不住怒道:“這賈家做事好沒道理,難道真當自己在嘉興可一手遮天!”
那夫人忙端來飯菜,笑道:“你們兩邊吃邊說吧!”
那漢子瞥見邊上有一個小白瓶,笑道:“夫人,這珍藏了十多年的紹興美酒,今日你終于舍得拿出來了。”
兩人又喝了幾杯酒,張湛見姑丈已經(jīng)有些酒意,便問道:“侄兒,今日來此地的路上遇見幾個奇怪的人,他們居然敢冒充黑云寨的人,還當街強搶民女,如此為非作歹真是無法無天?!?p> 那漢子聽見此話面露尷尬之色,卻也不回話,笑道:“閑事莫理,你且在這此養(yǎng)幾個月身體,等身體好了我?guī)闳ヒ娎羁偣埽诤谠普\個力士當,日后也就不愁吃穿了?!?p> 張湛暗道:需得讓姑父多喝幾杯,此事才可成!
不多時,兩人便將一瓶好酒喝個光,王夫人又拿了兩大壇,笑道:“好酒今日不能喝了,這兩瓶管夠。你們兩人好好喝,今日不怕醉酒?!?p> 王鐵云笑道:“夫人偏心啊,往日我?guī)笥鸦貋?,你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少喝酒的?!?p> 這王鐵云甚是豪氣,拿起壇子喝了一大口,笑道:“明日下午當差,今日醉了倒也無妨?!?p> 張湛與姑丈對飲時每次都是小酌,眼見姑丈已喝了一大半壇,已有了幾分醉意,忙問道:“姑丈要引見我去黑云寨總管,我心里自然歡喜,只是往日里我只知道黑云寨的好漢們哥哥義薄云天,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百姓,不知為何卻又干起了強搶民女的勾當!”
王鐵云也不答話,想是心中有愧,臉也憋得通紅,忽然起身自腰間拔出一柄彎刀。
“莫非姑丈已看出我在套他的話,要殺了我以示忠心?!睆堈靠粗谜赡峭t的臉心中惴惴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