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蘭槿居士
“不礙事的,我也是隨便問問?!绷洪葍哼B忙擺擺手,“大叔不必介懷?!?p> “姑娘客氣了!”
別過了車夫,她一路打聽來到了墨云軒的門口。抬頭一看,這是一間充滿寧靜和墨香房子,雪白的墻面,嶄新的青瓦。寬大的門上,四扇黑得發(fā)亮的門兩兩對開,屋檐處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墨云軒”三個(gè)字寫的蒼勁有力。
抬腳跨進(jìn)店堂,寬敞明亮,四周擺滿了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類別的書籍。書架的上面掛著一幅幅書法字畫,其中不乏真跡。看來自己是來對地方了,她暗暗高興。
店堂的左廂就是柜臺,柜臺里坐著一位五十來歲,滿面紅光微微發(fā)福的老頭,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把紅木雕花的椅子上,手托一柄精致的紫砂小茶壺,慢慢品著茶。梁瑾兒想這大概就是這里的掌柜了。
走上前,行了個(gè)禮:“小女子有禮,請問老人家可是墨云軒的掌柜?”
“正是老夫,姑娘怎么稱呼?。俊崩险乒裾玖似饋恚畔率掷锏牟鑹?,滿面笑容,沖著她抱拳揖了揖。
“小女姓梁,不知掌柜高姓?”
“不才姓錢。不知姑娘是來尋書呢?還是求畫?。?p> 梁槿兒把手里的字放上了柜臺:“我來賣字?!?p> “哦~”錢掌柜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幾分,“姑娘要賣何人的字畫???”
“蘭槿居士!”
“什么?蘭槿居士?那個(gè)...我說姑娘啊,蘭槿居士的真跡,市面上千金難求。仿的倒是滿街都是,你字畫怕是買不了幾個(gè)錢的。你還是去別家問問吧!”錢掌柜耷拉下臉來,拿起茶壺坐回椅子上,重新翹起了二郎腿。
“錢掌柜,不如你先看看吧,看完以后如果你還是決定不收,那我再去別家,你覺得這樣如何?”
“不用了,姑娘你去別家再看看吧?!卞X掌柜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朝著梁瑾兒努了努嘴,示意她對面幾家小門小面的書齋。
梁槿兒見他看也不看自己的字,便把自己打發(fā)走了,心里一陣惱火,暗罵掌柜的不識貨,活該走寶!鼎鼎大名的蘭瑾居士本人站在他面買字,居然有眼無珠!
也罷!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收起了畫卷,挺直了背,抬腿就要往外走。
就聽得此時(shí),有人喊到:“姑娘,請留步!”接著就聽到右?guī)铩班忄忄狻庇腥藦臉巧峡觳较聵莵砹恕?p> 她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位翩翩公子,大約二十三四歲,身穿一襲淺藍(lán)軟綢長袍,外套一件白色純色輕麻敞衫,烏黑的頭發(fā)被整整齊齊的攏在了一塊溫潤細(xì)膩的白玉發(fā)冠之中。
面若中秋之月,使得五官看起來分外分明。狹長的丹鳳眼,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一雙嘴唇竟像涂了胭脂一樣紅潤。一只白玉般的手里拿著一把檀木為骨,綠絲線攢成穗兒做成墜兒的折扇,穗兒上頂著一顆黃豆大小,精雕細(xì)琢的象牙九轉(zhuǎn)玲瓏珠??雌饋須馀煞欠?,非富則貴。
“姑娘,請留步。”貴公子三步并作兩的來到梁槿兒的面前,一伸折扇,攔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的字可否讓我看一下?”
聽到貴公子說話的聲音,柜臺里的錢掌柜馬上放下茶壺,從柜臺里走了出來。
“公子爺,你怎么下來了?”
貴公子聞聲,回過頭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錢掌柜的立馬縮起了脖子,乖乖閉上嘴巴。
她本來就是來賣字的,一聽有人要看自然求之不得。
“那....公子這邊請?!?p> 重新來到了柜臺前,去了油布攤開紙,平鋪在了柜臺上,“公子請看?!?p> 梁槿兒鋪好之后,往邊上稍稍退了一點(diǎn)。貴公子上前,仔仔細(xì)細(xì)的把字從落款到印章看了個(gè)遍,看完了一副又去把另一幅也從頭到尾看了仔細(xì),拿扇子一拍手掌,“妙!妙??!姑娘,你這兩幅竟然是蘭瑾居士的真跡!不知姑娘從何處得來?”
一旁的錢掌柜大吃一驚,用手拽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除了下??h靠著海貨比較發(fā)達(dá)富裕意外,四周的村子都是窮鄉(xiāng)僻壤。下海縣玩得起古董字畫的,基本上他都認(rèn)識,沒聽說哪一家有收藏著蘭瑾居士的字,跟沒聽說哪家窮的揭不開鍋要靠變賣收藏來過日子的呀。
沒想到這地方居然還有人拿蘭槿居士的字來賣?居然還是真跡!這...這真是萬萬想不到的事呀……
“公子說笑了。蘭槿居士的字豈是尋常人家能得到的。我這兩幅字不過是照了帖子臨的,這落款蓋章也是仿的。只是平日里仿的多了以假亂真的,倒教公子取笑了?!绷洪葍旱拖骂^,裝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仿的?這么可能,這起筆落筆,還有這落款,這印章,分明就是蘭槿居士的真跡。你....你說這兩幅字是你臨的?”貴公子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趴在柜臺上又把兩幅字仔細(xì)的看了一遍,終于他反應(yīng)過來,這兩幅字的墨,是新的。剛寫沒多久的。
于是失望的放下了畫,對著她抱了抱拳:“對不起了,姑娘打擾了?!?p> “公子請自便?!彼膊簧鷼?,福了一福身,回了個(gè)禮,開始收拾起東西。貴公子一甩袖子,又回樓上去了。
梁槿兒就是蘭槿居士,她的字自然是真跡。如今有人看上了,又是個(gè)富貴公子,但為什么她自己又說是假的呢?
梁瑾兒想法其實(shí)也挺簡單,當(dāng)作真跡賣給這位貴公子固然能一下子賺他個(gè)三五百兩,可是自己一個(gè)小姑娘帶著那么多錢安全嗎?家里放那么多銀子銀票的,她和蘭媽兩個(gè)女人守不守得住這些錢財(cái)?萬一被人知曉了,恐怕還要招來禍?zhǔn)?。不如?dāng)成假的賣,賣個(gè)幾十兩能過日子也就夠了。對她來說寫幾幅字不廢吹灰之力,幾十兩夠她們一年的花銷了。能夠維持生活,這樣就夠了。
正想著,錢掌柜的一只手壓住了梁槿兒正要卷起來的油布上。
她狐疑的望著錢掌柜,只見錢掌柜一張老臉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心里一陣嫌棄。
“梁姑娘,我們來談筆買賣怎么樣?”
“什么買賣?這字你不是不收嗎?”
“梁姑娘,別急嘛。聽我慢慢跟你說,來來來,先坐下?!?p> 錢掌柜把梁槿兒請到了右?guī)麡翘菹碌囊粋€(gè)會客桌旁,搬了把椅子請她坐下,又喚來了伙計(jì)給她上了茶。然后徐徐地開口說道:
“梁姑娘,你知道剛才那位公子爺是誰嗎?”
見她一臉茫然,他又接著一臉驕傲的說:“那是我們的少東家,吏部尚書的三公子,大夙國剛剛放的金榜上的頭名狀元,焦承澤!”
“請問....這與我何有何干系?”梁槿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嚨里,錢掌柜一下憋紅了臉,緩了緩氣接著說道:“梁姑娘,不瞞你說,我們家公子爺那是才高八斗,對字畫更是造詣深厚,你的字能臨的連他都分辨不出來,老夫也是剛才有眼無珠,萬望姑娘見諒?!?p> “見諒不敢當(dāng),只是錢掌柜和我說這些與你剛才說的買賣有何干系嗎?”
“自然是有干系的,梁姑娘,你除了蘭槿居士的字,可還會仿其他哪位的字?”
“這....小女還未曾試過臨別家字,不過若是錢掌柜有字樣,小女倒是可以試試?!?p> “好,你等等。來貴,去,把東廂書桌上的那幾幅字給我拿過來?!?p> “好嘞!”
一會兒功夫,伙計(jì)拿了幾卷字過來了,放在桌面上,打開鋪平。梁槿兒低頭一看,樂了。
這幾幅字里,有兩幅是她爹的字。她爹擅長作畫,也不是不寫書法,少而已,都是以畫居多。所以物以稀為貴,他的字反倒比他的畫能買的更高。
她的字就是她爹啟蒙的,若說臨別人的字對她來說還有些挑戰(zhàn)性,臨她爹的字,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又翻看了余下的幾幅字,梁槿兒信心滿滿地告訴錢掌柜,她能臨。
錢掌柜喜出望外,“好,好。那這樣,這幾幅字你拿回去臨,只臨字和落款,不用蓋戳。一個(gè)月你給我送兩幅過來,每幅我算你三兩銀子,另外每個(gè)月發(fā)一支筆兩條墨五刀紙,梁姑娘,你看如何?”
梁槿兒飛快的的在心里盤了一下這筆賬,一幅字三兩,兩幅六兩,去了每次來回的車子二十文,可以得五兩九百九十文,再省去每月買墨和字的錢,可是省了一大筆開銷呢!
“好,錢掌柜,那就這么說定了。那今天我?guī)淼淖?,你?......”
“收,收,這么好的字,自然是要收的。”
“那你看價(jià)格......?”
“蘭槿居士的字,雖說是仿的。但這仿的以假亂真,實(shí)在是難得之作!這樣,給你一副二十兩你看如何?”錢掌柜笑瞇瞇的看著她。
二十兩一副?梁槿兒覺得太滿意了,想她那個(gè)小院兒,當(dāng)初她祖父母買下來也才花了三十兩紋銀。她的字當(dāng)假的賣,兩幅居然都有四十兩,而且還得到了長期賣字的機(jī)會,以后蘭媽就再也不用為錢發(fā)愁了,她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當(dāng)下交了畫,卷起油布,等錢掌柜取來了錢收好,便告辭了錢掌柜,出了墨云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