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竹細細地讀著,生怕看漏了什么。
只見那日記中寫的,像是篇流水賬那般,記錄了三月初八那天發(fā)生了什么瑣事,甚至連一個丫鬟因打碎了花瓶被管家責罵,井中人出面調和,這類細節(jié)之事,都被一一記錄。
如此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頁。
開始,沁竹還不明白井中人的用意,再接著往下看后,才有些恍然。
井中人寫的,都是與人相處、談話的內容。
是啊,如果自己被人偶然提及三月初八的事,自己又全然不記得,那豈不是有極大問題。
沁竹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感到慶幸。
沒想到井中人比自己想象中的,還更心細可靠。還好壽宴那天,自己遇到了乞丐婆婆。
沁竹一遍遍背著井中人的記錄,不過這次的日記中,卻并沒有寫下任何幫娘親獲得地位的方法。
不過,她也并不擔心。
因為日記的結尾處井中人明確說了一句:關于自己想做的事,還是夜里慢慢思考。
這一句,她是看懂了的。
很明顯這是在暗示她,夜晚在夢中,井中人會將具體方法,詳細地告訴自己。
“怎么樣?”夢中,沁竹來到井邊,心里滿是好奇地道,“你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看你著急的樣子……”井中人看著她笑道,“我昨日將尹府的事情,看了個大概。
尹府雖然表面上是你爹爹做主,但實際府中大小事務是由大夫人在打理,對吧?所以,實際上在這府內,你爹爹的權力早被大夫人架空了,很多事不能自己說了算數,是嗎?”
架空嗎?
盡管她早已覺得爹爹做不了主,可還從未想到“架空”一詞。
“或許……沒那么嚴重吧,”她自己也有點兒說不清,“不過爹爹確實不敢違背大夫人的話。比如說……像我娘的事,你知道嗎?”
“我聽說過一點?!?p> “其實我爹爹是不敢娶妾的,”
沁竹咬了咬唇,心想既然對方是來幫自己的,又要經常在尹府中與人打交道,有的事情還是告訴她比較好,
“我娘當年是因為懷了我,才被接到尹府來的。也因此,大夫人從來沒給過我娘好臉色。
而且,不止是在這尹府內,大夫人甚至還很會幫助爹爹打理同僚關系。爹這些年,能夠官運亨通,大夫人功不可沒。
因此,爹對于大夫人,是不敢有任何違背的。所以,他才一點也不寵愛我和我娘?!?p> “這樣啊……”井中人略略點頭,隨后道,“那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討好大夫人和詩雨了。”
討好大夫人和詩雨?
“我嗎?”沁竹懷疑自己的耳朵,“我平日里都不理她們,她們也看不慣我,要我馬上去討好她們,我……我做不到?!?p> 她立刻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方案。
“討好她們你做不到,那看你娘親被人欺負,窮困一輩子,你做得到嗎?”
沒想到,井中人竟如此問她,令她一時啞然。
“我清楚,人的改變并非一朝一夕。”井中人寬慰道,“你放心,我存在的這三個月里,會由我去做這件事,也會仔細教你,該怎么樣做。
只是,這三個月的時間,你要用心去學。一旦學會的話,再和她們相處,你也就得心應手了,娘親也不會再任人欺負。
只是,你一定要努力,明白嗎?”
聽完井中人的安排,沁竹這時才放心了。
盡管還是有點顧慮自己是否能做好,不過她還是愿意一試。
畢竟這是改變娘親現狀的唯一方式了。
“嗯,我會盡全力的。”
話音剛落,她就想起另一件事。
“對了,”沁竹疑惑地問井中人,“你方才說的,你存在的這三個月里,會由幫我去討好她們。
你要怎么樣幫我呢?”
“和昨天一樣,”井中人凝視著她,很認真地道,
“我們一人處理一天?!?p> 這日,尹洪在飯桌上,剛提及要與自己認識多年的幾個同僚,去郊區(qū)進行狩獵,就立刻被大夫人罵得狗血淋頭。
“你女兒馬上要嫁給陸將軍的孫子,那幾個人又都是泰王府那派的,這兩派在朝中勢如水火,你是瞎子不知道的嗎?
你現在跑去跟那幾個泰王府的人廝混,是要我們詩雨將來在陸府,不受待見嗎?”
大夫人“啪”地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婦道人家,你吼什么吼?”
平常在尹府,大夫人仗著自己對尹府的掌握,不給尹洪留面子是慣了的。
只是今日,在飯桌上,不僅沁竹母女和丫鬟下人在場,就連暫住的萱萱也在,這讓早已積了一肚子怨氣的尹洪更感顏面盡失,一時爆發(fā)出來了。
“不就是去狩場獵嗎?管詩雨什么事?成天管東管西的,成什么樣子?”
“什么叫‘就是去狩獵’?”大夫人喝道,“你倒是跑去好喝好玩兒,到時候斷送的,可是咱們詩雨和尹府的前程!
詩雨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爹?也怪當初我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盡管除了詩雨在一旁皺眉不滿外,萱萱和沁竹母女均是默不吭聲,但被大夫人復罵一次后,尹洪的臉面更是掛不住,當即便吵開了來,飯局自然不歡而散。
尹洪受了一肚子氣,到了書房內,本想找?guī)妆倦s書解氣,結果沒看上幾眼,反倒越想越煩躁,最后竟將書本往門口一砸,那書便“啪”地一聲砸到了墻上,差點打在來者身上。
尹洪轉頭一看,只見門口溫婉而立的,竟是自己平日沉默寡言的二女兒沁竹。
此刻,沁竹手上的托盤內放了湯蠱和碗勺。很明顯,這是端來給他的。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正在氣頭上,當下對沁竹也沒有什么好口氣,“都拿走,別惹我心煩!”
“女兒是見爹爹近期公務繁忙,在職位上盡心盡力,暗自顧及著爹爹的身體,這才特意帶了參湯過來?!?p> 沁竹緩緩跨過門檻,很有教養(yǎng)地走了進來,臉上又露出幾分委屈之色,
“怎么爹爹反倒還要趕女兒走呢?難道,沁竹就這么惹爹爹討厭嗎?”
尹洪聽得她言語中盡是認同他的好話,并不像他夫人那般,將他貶低得一文不值,一時心軟下來,氣也消了大半。
不過,他心里恍然浮出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似乎,今日的沁竹,與往日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