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沒想到,井中人卻果斷地回絕了她。
“為什么?”這倒是出乎沁竹的意料,“你不是專程過來幫我的嗎?難道……你討厭管賬嗎?”
“管賬的第一天,還是由你自己來。”井中人冷靜地對她分析,眸子中帶著一份柔和,
“你說過,這十四畝地位于兩處山頭,因此需要兩天的時間,對吧?
所以,第一天的話,還是由你自己去處理。即便處理得不好,還可以交給管家,你自己也可以多做了解。
至于我的話,會第二天出來管另一塊地的賬,把你沒做好的地方,進(jìn)行彌補(bǔ)。等回到夢中,我再教你一定的竅門。
這也符合熟能生巧的規(guī)律,你看怎樣?”
聽井中人這般解釋后,沁竹才舒了口氣。
“謝謝!”她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忍不住感激道,“有你在旁邊幫助我,真的太好了,否則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p> “你先別急著謝我,”井中人提醒道,“我也沒管過賬,同樣沒信心能夠做好。不過明天上路的時候,我會帶上幾本有關(guān)算賬的書,在車上仔細(xì)研讀。
到了后天,你先看看我的筆記。無論如何,你也要小心應(yīng)付,明白嗎?”
“嗯。”
沁竹也不敢掉以輕心,而是極為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再次睜開眼來,沁竹望著眼前青色的床帳,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已經(jīng)不是自己尹府的閨房了,而是遠(yuǎn)在華州郊外的小宅了。
看著屋內(nèi)陌生的擺設(shè)和家具,仿佛自己只是在閨房中睡了一覺,眨眼便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二小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您醒了?!?p> 沁竹抬頭一看,劉媽已經(jīng)為自己打了盆洗臉?biāo)旁诩茏由稀?p> 是了,井中人說過,昨日劉媽是隨著她過來的,伺候她起居的,并且現(xiàn)下與她同住一間屋子。
“現(xiàn)在什么時候?”
她坐起身來,趕緊問劉媽。
“剛到卯時,”劉媽把面巾給她放好,“離辰時還早著。姑娘是不是要多睡會兒?”
“不必了,”她可不敢多睡,掀開被子就走下床來,“我現(xiàn)在就起?!?p> 簡單洗漱后,她趕緊在桌上的書堆里翻出井中人留下的筆記,仔細(xì)讀了起來。像日記那樣,這個本子上也密密麻麻地寫了十幾頁,看來昨日井中人沒少花工夫。
也正是通過它,沁竹才知道了賬目的正規(guī)記法,以及收賬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沁竹緊張到將它反復(fù)看了好幾遍,直到劉媽傳話來催時,這才出了門。
一路上,她都既忐忑,又暗自安慰自己。
沒事。
她坐在馬車上時暗想。
井中人記了這么多筆記,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而且今天這邊的地只有六畝,一共才七八戶人家,更何況還有管家?guī)妥约骸?p> 嗯,沒關(guān)系的。
今天一定能夠平安過去。
一路上,她試圖如此說服自己,卻沒想才不過收了兩三戶人家,她就遇上了難題。
這天,沁竹和管家是在農(nóng)田上方寬闊的平地上,搭上的兩副桌椅,由下人通知那些村民到現(xiàn)場,挨個算賬、繳納費(fèi)用。
輪到一位三十多歲村民時,他卻并未交上錢,而是向他們拱了拱手。
“小姐、管家大人。就請您們行行好,小人家里本來就家徒四壁,年底老牛死了,花了不少錢買了頭新的。
我跟我家女人也是毛病纏身無錢醫(yī)治,所以一時間真的拿不出這么多錢財來……您看,這半年的租稅,小的能不能遲一些再交?!?p> 沁竹頓時就感到有些為難。
她抿唇打量著眼前的村民,見他衣著不僅陳舊,而且上面布滿了灰泥和布丁,聽得他家中境遇,一時心有不忍。
只是,這位村民土灰色轉(zhuǎn)動的眼珠中,雖滿是無奈之意,但沁竹又莫名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是……對方也正在盤算著什么。
“那怎么行,”就在她疑慮之際,身旁的管家卻率先厲聲道,“按約定便是今日交費(fèi),豈有拖延之理。
你家的情況是你自己的事,我只管收稅過后,跟我們家老爺稟報就行?!?p> “二小姐,”或許是見管家立場堅定,那位村民復(fù)朝沁竹拱了拱手,“求求您行行好,待我們向老爺求求情吧……”
眼見這位長者再次向自己求助,沁竹更是腸子打結(jié),不知該如何妥善處理。
“別廢話了,以收成四六分賬算,你家一共要繳二百零八十文錢。說吧,銅錢還是銀兩?”管家冷冰冰地道。
“二小姐——”
“要不……”猶豫再三,沁竹還是艱難地從齒縫中擠出來這兩字,她回頭看向管家,“要不我們先緩一下,下一次再過來收賬?”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已是低若蚊鳴。
“哎呀,多謝二小姐,”
就在她認(rèn)為,自己不過是征求管家的意見時,那位村民卻像是已經(jīng)得到肯定的答復(fù)般,已經(jīng)開始給沁竹鞠躬了,
“我代我一家老小,感激您的大恩大德?!?p> “哎,我……”
“尹姑娘?”
沁竹剛想讓那村民等等管家的意見,言語無措時,忽然聽得身后有個熟悉的聲音,下意識轉(zhuǎn)頭一看,不由發(fā)愣。
沒想,來者竟是陸縉。
他正牽著一匹馬,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
而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帶著不解。
“陸公子,”
管家討好似的,急忙起身,走到陸縉跟前行了一禮,問出了沁竹心中想要問的話,
“您怎的會在這種鄉(xiāng)間小路上出現(xiàn)呢?”
“我來找我一個朋友敘舊,”
陸縉坦誠笑道,
“他現(xiàn)在在附近的軍營里訓(xùn)練新兵,恰巧此地離京城也不遠(yuǎn)。難得休假一回,我便過來了。你們呢,何故出現(xiàn)在此地?”
他說這話時,下意識地朝沁竹身上掃了一眼,令沁竹趕快回過神來,將視線看到別處,隨后又落到管家身上。
“陸公子,小的是奉老爺之命,前來收地租的……”不想,管家話鋒一轉(zhuǎn),說起方才的事來,
“眼下有位村民說自家條件差,盼著明年再交租稅,二小姐又有些心軟。按理說,這次老爺是讓二小姐做主,我只是輔助小姐而已。
可萬一收不齊的話,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啊。陸公子,您看這……”
管家兩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似乎希望陸縉能幫忙說兩句。
聽完這話,陸縉下意識地朝沁竹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