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剛子跟隨那人出門，臨走時我又瞄了一眼屋中的無常畫像，只見它又恢復(fù)了早先那副垂瞇著眼吐著長舌頭的樣子，而那副殺氣騰騰的面孔已經(jīng)悄然不見了，看來這宅子恐怕還真有些門道。
經(jīng)過影壁之時，我注意到西廂房的窗子開了個小縫，探出白得跟墻皮似的半張臉，另外半張臉則隱藏在黑暗中。
由于距離比較遠，容貌我并不能看得很清楚。我一邊走一邊瞇起眼睛看著這張臉，總有一種幻覺，似乎他的目光是一種實體，遠遠的從院子中穿過，一直盯著我看。
忽然之間，之前曾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的過的情況又發(fā)生了。我渾身似乎被一根根冰冷的鋼針刺中，頭腦也是陣陣眩暈。好在之前這種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我還不至于驚慌失措。
再一睜眼，窗子縫里面那張臉已經(jīng)不見了。一陣涼風吹過，我只覺得額頭冷颼颼的。
我連忙擦了擦汗，問那老頭：“那屋子里面的人是誰？”老頭回過頭來，皺眉道：“你說哪個屋子？”我于是指了指西廂房。
那老頭臉色微變，說道：“胡說！”說完不再說話，加快步伐出了院子。剛子笑道：“老葉你不是偷瞄人家閨房里的大姑娘了吧，看給人家老爺子氣的！”
我們從胡同轉(zhuǎn)出來，天已經(jīng)全黑了，胡同口早就停了三輛人力車，看樣子一直在等我們，估計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老頭坐了前面一輛，我和剛子分別坐了后面兩輛，隨后車夫呼哧呼哧拉著我們一路向南。我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不過感覺周圍人煙越來越稀少。
大概跑了不到半小時，車夫氣喘吁吁的招呼我們下車。我和剛子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所到之處在一座橋下。這周圍極其荒涼，野草都快有半米高了，向遠處望去，點點燈光跟鬼火似的忽隱忽現(xiàn)…
雖說在BJ倒不擔心會有殺人越貨的事，只不過這荒郊野嶺的，真要發(fā)生什么事都沒處說理去。
我輕輕推了推剛子，示意他暗中戒備。
“走吧！”老者擺擺手，示意車夫可以回去了。車夫們顯得很敬畏這老頭，唯唯諾諾的離開了。
剛子警覺地問道：“老爺子，這荒郊野嶺黑燈瞎火的，可不知咱是唱哪出戲??？您老說的‘鼓爺’該不會在這吧？”
那老者微微活動活動脖子，態(tài)度稍微好了一些，說道：“倒斗的來BJ，沒有可以不來鬼市見骨爺?shù)摹＿@里便是黑灰兩道的大本營，有問題之后再說，先走吧。”
看來這老頭子把我們當成是倒斗的了，不過倒也無所謂了，我懶得解釋。BJ大名鼎鼎的鬼市我自然是聽說過的，只是想不到如此鬼氣森森。
我和剛子一前一后跟著老者，沒幾步就聽見前面?zhèn)鱽硪魂嚾粲腥魺o的吵鬧聲，黑暗中好像有一股人流在涌動。
再走幾步，周圍已經(jīng)開始影影綽綽，顯然我們已經(jīng)到了一個充滿人的地方。只不過奇怪的是，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都有著某種奇怪的默契。
這些人似乎都在盯著我們看，我猜可能是出于一種對不速之客的警惕感。
這時我察覺到兩個黑影正鬼鬼祟祟跟在我們身后。我斜眼瞄了他們一眼，一人已經(jīng)偷偷拿出一把藏在手里的小刀，多半是要割我們的背包。
我剛想提醒剛子留意，走在前面的老者卻突然回過頭來，以一個很嚴厲的眼神看了后面兩個人一眼！那兩個人認出了那老者，都是渾身一顫，灰溜溜的走了。
剛子笑道：“老爺子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腦后長眼，走路生風??！這里小賊不少，您要是不叫住他們，我可能得給他們點顏色了?！?p> 那老者笑了笑說道：“兩個爛把式，沒得讓外地朋友取笑了。不過活在這里的人，多半也都是生計所迫，你也別太計較。”剛子嘿嘿一笑，沒說什么。
那老者每走到一堆人群旁邊，周圍的人都會立即站起身來彎腰示意，同時都會警覺地看著我和剛子，不過嘴上仍然都很安靜。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叮”的一聲啰音，我被嚇一機靈！還沒等開口詢問，一個似遠似近的尖銳嗓音高聲唱道：“閻王…索命…錢開道，佛爺…上墳…鬼呲牙…”
隨著這聲唱詞，只見鬼火似的的盞盞油燈開始慢慢悠悠的亮了起來，密密麻麻數(shù)量極多！
那燈影在黑暗中晃晃悠悠、明明暗暗，看得人心里微微有點瘆得慌。不過我隨后明白了，這恐怕是鬼市要開市了，一時間心里又莫名興奮起來。
剛子也是興趣很濃，低聲說道：“老葉咱這回可有熱鬧看了?！蔽疫B忙提醒他別表露的太明顯，不然讓人看出來我們沒見過世面。
剛才還頗為沉寂的鬼市已經(jīng)開始從沉睡中蘇醒過來，而周圍晃蕩這些人更加活躍起來，我這才明白他們都是潛在的買家。
我曾聽說這些人自稱“蟲”。他們在每個攤位上面都是走走停停，有的還帶著手電，在黑暗中穿梭。不過我注意到所有拿著手電的人都只照貨物不照人，看來這也是鬼市的規(guī)矩。
鬼市其實就是全國各地都有的黑市，但要數(shù)京津一帶名頭最大。這其實不難理解，因為黑市主要賣的還是古玩字畫，京津一帶破敗的大戶人家最多，自然也就最發(fā)達。
鬼市魚龍混雜，貨品也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沒有些平時積累的眼光和底子，到這里來只能是被宰的羊牯。
但據(jù)說這些地方也的確會有很多奇珍異寶。因為有些東西本身容易惹是非，所以只能在鬼市暗地里面流通。不過那些寶貝的交易另有一趟行規(guī)，和這些出攤的并不一樣。
我們快速穿過這些攤位，隱約看到好多攤主正開始擺攤。鬼市最熱鬧的時候其實是五更天日夜交匯最黑暗的時候，老人們常說這個時候就叫“鬼呲牙”，很多最見不得光的交易都在這個時候發(fā)生。
當然，我們來鬼市不是和這些練攤兒的打交道的，而是要見某個隱藏在鬼市中的大人物。
在眾多攤位后面有一大片空地，仔細一看竟然還立著好多墓碑！原來這地方還真的就有墳地，那這“鬼市”還真就有點名副其實了。
我注意到這些墓碑大都殘破不堪，看起來是一處古老的荒墳，不知道屬于什么年代。老者稍作停留，和黑暗中一個高個子的人耳語了幾句，之后就帶著我們穿過了墳地。
隨即幾個破敗的平房便隱約出現(xiàn)在我眼前，這房子幾乎是半地下的，只有半扇用白紙糊住了的窗子露在外面，從遠處看估計即使白天都不容易發(fā)現(xiàn)。
到了一處最大的房子前，一串殘破的水泥臺階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扇紅漆木門，在黑暗中有些扎眼。
老者道：“骨爺就在下面，照規(guī)矩我一般不下去。你們進了門朝前一直走，骨爺就在最里面的屋子等你們呢?！?p> 我料想這老頭應(yīng)該也不至于耍花樣，要是顯得猶豫不決反而讓人小瞧了，于是便故作毫不在乎，和剛子大搖大擺的下了磚頭臺階。
推開木頭門，一股熱浪差點沒把我掀個跟頭！
照理說這半地下的磚房應(yīng)該比較潮濕陰冷才對，誰成想這么熱！進了屋子后我才察覺到，原來門斗側(cè)面有一個陰暗的房間，里面冒出呼呼的風箱聲，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呼吸，還有不時閃動的火光。
我湊近一看，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渾身大汗的拉風箱，把爐火燒的要炸開似的。爐子上面有鋼管煙囪連著地上，是把廢氣排出去再把新鮮空氣通進來，不然里面的人要憋死了。
剛子也被熱浪灼的喘不過氣，趕緊拽著我繼續(xù)往正屋走。這時看到屋中掛著一幅焦黃的白無常掛像，比之前在老宅中所見要小一些，屋內(nèi)清一色的香楠軟木家具。
我和剛子大著膽子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炕上正坐著一個面色枯槁裹著大棉被的人，手握著蠟燭，正面帶笑容的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