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下雖然看不很清,但是憑手感馬三就知道這東西絕對了不得。
所謂手感其實就是在上手過千萬件古物后培養(yǎng)出來的精準(zhǔn)感覺,正是靠著這種感覺馬三才能在鬼市被尊稱一聲爺。
要知道一般的石材上手無非是溫寒兩種手感,但是這塊石頭卻似乎同時能夠給人兩種不一樣的感覺---既冰冷又熾熱。
此刻他敢斷定這東西恐怕是能夠震動鬼市的大物件,當(dāng)然也可能帶來大禍?zhǔn)隆K⒖叹统龇块T到了兩個手下的屋子叫醒他們,一起查看這個石盤。
打開燈以后,石盤的全貌更加驚人。三個人都睜大了眼睛,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精美到令人窒息的古物。
眾人都識得這是一個占盤,不過材料十分特殊,看起來是石頭的,卻又漆黑如墨光滑如玉,然而卻又不是玉。
不是黑玉,不是黑金剛石,看起來也不像是雷公墨。黑石上面刻著類似太乙九宮格的圖案,不過上面的文字卻不是漢字,所以馬三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但憑經(jīng)驗,這多半是占卜用的器具。因為這和前兩年河南出土的占盤模樣極為相似。馬三暗自猜測,很可能是某種易學(xué)流派用來占卜的占盤。
他自己一時間看不準(zhǔn)這東西的價值,但是聽孫曉萍的意思是她的丈夫朱李子很可能就是挖出這個東西才慘死的。正因為知道了朱李子死前的慘狀,馬三更是不敢大意,他知道很多新出土的東西都帶著怨氣,這種無形無質(zhì)的東西卻能夠影響人,甚至讓人發(fā)瘋,孫曉萍看起來不正常也許也和它有關(guān)。
這東西留在一個盲眼女人的手里必定沒有好處,于是便連夜把占盤帶回了BJ。
薛菱說道這里停了下來,嘆了口氣說道:“在這之后一定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惜的是我知道的已經(jīng)不太清楚了。但我可以確定,馬三師傅回到BJ以后,并沒有立即把黑石占盤帶回鬼市,而是做了什么?!?p> “就在上周的時候,馬三師傅把黑石占盤托人送到了鬼市,然后把如何獲得黑石占盤的事情巨細(xì)無遺的也告訴了我們。但是等我們?nèi)フ宜臅r候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瘋了…而且當(dāng)時和他一起去唐山的兩個手下也下落不明?!?p> 薛菱告訴我,馬三師傅得到黑石占盤時是三個月以前,沒人知道這三個月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發(fā)瘋據(jù)說也是前兩天的事,而且甚至試圖自殺,還好及時被他的家人救了下來!除了一直喃喃自語說“我已經(jīng)把它交出去了,別再來找我了!”這句話以外,他就不再和任何人說任何話了。
這件事就發(fā)生在這兩天,在鬼市也起了不小的波瀾。鬼市幾乎所有的行家都覺得這個黑石占盤有點古怪,但是到底哪里古怪卻沒人說得出來。
薛菱知道我對巫器頗有所知,所以她想讓我一起看看這個盤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告訴薛菱我的看法:“黑石占盤的兩個主人都發(fā)瘋,而且還有一個死于非命,這應(yīng)該不會是巧合。眼見為實,咱們這就去看看好了?!绷硗馕乙餐褶D(zhuǎn)地告訴她,自己也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這么多行家都沒看出什么蹊蹺。
剛子一聽有熱鬧可瞧,也要一起跟著薛菱去到鬼市的倉庫,想看看這黑石占盤的樣子。
鬼市的倉庫叫“落沙府”,在德勝門外一處老宅的地下倉庫,地方極度隱蔽,外人根本找不到入口的暗門。如果有飛賊強(qiáng)盜硬闖,就會誤觸碰里面精心設(shè)計的機(jī)關(guān),幾十噸的黃沙傾瀉而下,連人帶物一起悶在下面,任你天大的本事也絕對出不來。
薛菱帶著我們連進(jìn)了六道石門,這才到了“落沙府”的地下正門。石門上面牌匾寫著:陽門。我暗暗納罕,難道不知道什么位置還有一處陰門嗎?不過我沒細(xì)問。
幾個看倉庫的伙計用鐵桿撬開機(jī)關(guān),沉重的石門隨即緩緩打開,我才了解到鬼市倉庫如此龐大。
倉庫至少有十幾排貨架,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器物。有的是陶瓷瓶,有的金杯銀碗,有的裝在木盒中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還有的像是藥品似的放在了不透明的玻璃瓶里面。遠(yuǎn)處甚至還立著幾個兩人高的雕像,人畜的都有,這看起來就像是千年前的古物,不用說肯定價值連城。
我和剛子都知道這里很多東西來歷都可疑,所以未免惹麻煩也不多問,索性就跟著薛菱一路朝里走。穿過一處石屏風(fēng),然后推開一扇破舊的老黃木門,我們進(jìn)入了一個陰涼狹小的石室,室內(nèi)除了一個燈泡以外就只剩下一個青黃色石桌,那塊黑石占盤正擺在桌子上。
薛菱說道:“葉哥,剛子哥,這塊就是之前說的黑石占盤了。這里沒有外人,要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但說無妨?!?p> 我點了點頭然后走過去拿起石盤,觸感很涼,像是三伏天摸到一塊冰。上面的確如同薛菱所說的,刻滿了符號。這些符號歪歪扭扭如同蚯蚓一樣,仿佛對著我做另一個世界的傾訴。
我問薛菱:“這個占盤還有別人看過嗎?”
“鬼市幾個掌柜都看不出所以然,除此以外都沒有了?!毖α庹f道,示意我可以放心檢查。
從手感來說,它給我的感覺是很特殊,除了那種陳礪于其中的滄桑感以外,還讓我覺得它給我一種神秘感,如同旋渦一樣會把人吸進(jìn)去似的。
自從在上一次地下教堂與小九和陳叔交談過以后,我開始正視自己身為巫師后裔的血統(tǒng),我知道自己真的可能有一些異于常人的感應(yīng)力,我視此為一項特殊的能力,所以我對自己的直覺也變得愈加看重,我隱隱覺得這里面藏著某種力量,而且是一種沉積了很久的力量。
從布局和刻字的位置來說,這石盤的確和太乙占盤很相似。所謂“太乙”其實就是北極星,北極星恒居北方,以此為根源成為萬物定位之準(zhǔn),再將大地與七曜的方位進(jìn)行九分:乾宮、坎宮、艮宮、震宮、中宮、巽宮、離宮、坤宮、兌宮,此為九宮。所有的人和事都要再九宮中運(yùn)轉(zhuǎn),而利用占盤,則可以在九宮中問吉斷兇。
這些都是從《易經(jīng)》中所演化出來的占卜之法,坦白講我這代人幾乎都是似信非信,并不放在心上。古人卻把這件事看得極其重要,甚至有的軍國大事都要以此為根據(jù),所以現(xiàn)代人又絕不能小瞧這其中的內(nèi)涵。
我對薛菱說道:“黑石占盤的布局多半也是脫胎于洛書中的九宮,不過上面的文字卻似乎是少數(shù)民族的文字,我總覺得好像看著有點眼熟。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一件巫器,所以朱李子的死和馬三爺?shù)陌l(fā)瘋,都不像是占盤直接導(dǎo)致的,當(dāng)然關(guān)聯(lián)總還是有的?!?p> 薛菱表情稍微放松一些,說道:“那就好,我還真的有點擔(dān)心這占盤再引來什么禍端。”
剛子接過石盤看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所以然,不過他也覺得這上面的符號似乎在哪見過。我倆都沒看出什么問題,稍微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說看能不能找個懂得符號學(xué)或者了解少數(shù)民族文字的專家來看看這上面寫的什么,那樣就能夠了解更多了。
薛菱說她也是這么想的,昨天就已經(jīng)把字給謄抄下來,托熟人去找考古研究員或者一些有相關(guān)學(xué)科的大學(xué)老師,應(yīng)該很快就有消息。我暗想BJ果然資源強(qiáng)大,小縣城就絕不可能有這樣的人才。
我還查一下馬三的住處,另外如果可以的話,和朱李子的遺孀聊幾句也是好的,畢竟他們的慘況太離奇,中間或許還藏著貓膩存在。
薛菱說道:“馬三師傅的家住在南城的村兒里靠近南苑,比較偏僻,所以他一家人我們已經(jīng)接回到城里派人照顧了。目前他的老宅子空著,我倒是可以找人帶你們過去?!?p> 薛菱在午飯后安排小鐘帶我們?nèi)ヱR三師傅家,我們坐著面包車便一路奔向南苑。馬三爺住的是多年的獨院老宅,離村子有個幾百米的距離,人煙稀少。放眼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好多住戶在不遠(yuǎn)處給樹加固。這里據(jù)說曾經(jīng)是皇帝圍獵的地方,雖然偏僻,但草木茂盛,風(fēng)景優(yōu)美。
鬼市里面的買賣人居住在這里很正常,畢竟有些收來的物件可能要再家里存上一段時間,如果在鬧市就可能引人耳目。
雖然知道沒人但我和剛子還是禮貌的敲了三下門,確定無人回應(yīng)推門而入??吹贸鲴R三爺還是一個很利落的人,小院里面砍好的柴火疊的整整齊齊,門上掛著一面鏡子,這是北方的一種習(xí)俗,說是可以照妖。
里屋進(jìn)去是個比較陰暗的門斗,再往里就是正廳,我注意到他家鋪了地毯,擺在碗櫥里面的餐具也是干干凈凈,下午陽光從明亮的玻璃照進(jìn)來,仿佛屋子里面還住著人一般。
剛子說道:“老葉,馬三爺看起來是個講究人,屋子收拾得也很利索,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p> 我點了點頭,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民房。我摸了摸柜子,也是非常干凈。作為一個大男人,這里未免也有點過于干凈了。
我說道:“小剛,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這房子是不是太干凈了?”剛子笑道:“和你比當(dāng)然干凈多了,你住的地方亂的和狗窩似的,當(dāng)然我的也沒比你強(qiáng)多少…”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我問小鐘:“這房子是不是有人打掃過?”
小鐘思考了一下,然后給出肯定的回答:“的確是打掃過,馬三師傅瘋…出了點問題以后,他家里人來這里打掃過的,當(dāng)時屋子要遠(yuǎn)比現(xiàn)在亂的多?!?p> 我點了點頭,內(nèi)心中有些失望。相當(dāng)于屋子的初始環(huán)境已經(jīng)被破壞了,也許屋子里面隱藏的一些線索已經(jīng)被清掃掉了。
“小鐘,你當(dāng)時注意到這個屋子有什么特別嗎?”
他回想了一下說道:“除了一些血跡以外和屋子整個都非常亂,基本…好像也沒有什么了,哦對了,屋子里面很多碎玻璃。馬三爺當(dāng)時說是倒在一堆玻璃中,應(yīng)該是想要自殺,還好最后被家人救了下來。”
剛子問道:“馬三爺他自殺的地方在哪呢?”小鐘指了指剛子:“就在你現(xiàn)在站的地方!”
剛子一愣,吐了吐舌頭趕緊躲開。我恰好看到剛子身后的柜子,老式立柜上面的鏡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下露出凹槽的柜門虛掩著。我心中一動,連忙整個屋子轉(zhuǎn)了一圈,連柜子床底都找了一遍。
剛子奇道:“你這翻箱倒柜的找啥呢?”
我驗證了自己的判斷?!扮R子。你發(fā)現(xiàn)沒有,這屋子沒有鏡子。小鐘不是說當(dāng)時滿地都是碎玻璃嗎,看起來馬三師傅死前把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給砸碎了。”
剛子撓了撓腦袋,說道:“我倒是聽老人說過以前有不小心毀了容的女人會很介意在屋子里面放鏡子,因為這樣有時會嚇到自己。不過這馬三師傅應(yīng)該不會在意這些吧...”
我心想當(dāng)然不會是這個原因,就問小鐘:“馬三師傅家人有說是幾點鐘他自殺的嗎?”
小鐘搖了搖頭碩大:“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多半是夜里…第二天他家里人聯(lián)系鬼市的人我們就安排把人接走了,這個屋子一直空到現(xiàn)在?!?p> 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就對小鐘說:“小鐘,這你沒你事了,趁著天還沒黑早點回去吧,我和你剛子哥要在這再看看?!?p> 小鐘說道:“葉哥,趙哥,我們等在這沒關(guān)系的,薛菱掌柜說讓我們照顧好你們的安全,你們要是要在屋子過夜覺得我們在這里不方便,我們可以等在車?yán)??!?p> 我一想也對,這里找車可能比較麻煩,于是便讓小鐘和司機(jī)老劉等在村頭,不然太扎眼。小鐘如臨大赦,看來他也不想在這種兇宅過夜,便一溜煙的跑回車?yán)锪恕?p> 小鐘和老劉一走,屋子里面瞬間安靜了下來。剛子說道:“老葉你話說一半,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馬三要打碎屋子里面的鏡子呢?”
我說到:“這我哪知道,不過我倒是覺得他不是害怕看到自己,而是害怕看到什么其他的東西,否則何必在自殺前打碎鏡子呢?我看到有個小賣鋪,咱倆買鏡子回來,等到半夜看看會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你敢不敢?”
剛子笑道:“我看福爾摩斯小說里面有一招就現(xiàn)場還原,想不到你也學(xué)會了,不過買鏡子又能看到什么呢?難道是為了見鬼?”
我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有一種很強(qiáng)烈的直覺,幾乎可以肯定是有東西在作祟,但是鬼不是鬼還不清楚,咱們到時候看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