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瑜沒有放棄:“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擷芳道:“不論我是誰,都做不了什么。從前我一直認(rèn)為人命非草芥,可是現(xiàn)在我才知道,人命確如草芥。每一次爭執(zhí),都是鮮血開路,白骨加冕。有些事,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何必大動干戈。我害怕流血,害怕戰(zhàn)爭,害怕我的未來變成人間煉獄?!?p> 事可做時就做,做不成則氣,氣多則郁,郁久則狂。
兩個人都忘記了一些東西,只記得要得到,哪怕拼盡一切都要。
身體越來越無力,快要控制不住了,擷芳頭像炸開一樣。這毒可真是神奇,還說沒有痛苦,擷芳道:“你們說點實在的,按我說的,你們別再打了好吧!”
鄭燮瑜道:”你起來,擷芳!”
擷芳閉著眼:“我好困,起不來了。就這樣吧!”
完顏轅也發(fā)現(xiàn)她不對了,趕緊抱她起來,身體一點氣力也沒有,心好像空了一樣,抱著她瘋狂跑起來:“你吃了什么?”
鄭燮瑜緊跟其后,一路跑回營帳。
“軍醫(yī)!快叫軍醫(yī)!”完顏轅眼眥盡露,像一頭憂傷的狼。
鄭燮瑜已經(jīng)沖去,拎著西林,西林左躲右躲,也沒讓他近身,他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鄭大人,稍安勿躁,公主說,有封信給你。”
鄭燮瑜接過信來,只有四個字:“不悔,莫念。”
鄭燮瑜胸中一痛,雙腿仿佛漂浮著,不知道如何回去的。
完顏轅正嘶吼著:“你們這群廢物!她怎么會這樣?剛剛她還和我說話呢?”
軍醫(yī)跪了一地,瑟瑟發(fā)抖。
擷芳失了意識:“完顏轅……完顏轅……”
完顏轅聽見聲音,撲到床邊:“擷芳,你說什么?”
擷芳道:“你……別……怪……任……何……人,這都……都是我……自己……選的?!?p> 完顏轅抓著她的手:“你別走好不好!你要是敢走,我就殺了他們!”
擷芳已經(jīng)看不見人影:“你……別……讓我……生氣了,好……不……好!”
完顏轅道:“那我不讓你生氣,你堅持住?!?p> 擷芳聲音微弱:“謝謝你……照……顧……”
再后來就沒了氣息。
“快來把脈!”完顏轅拎起一個軍醫(yī)。
花白的胡子,顫抖的手,溫?zé)岬氖忠呀?jīng)沒了脈搏,軍醫(yī)撲通跪下:“王妃……歿了!”
完顏轅伸手摸上她的脖頸:“擷芳!??!……你們胡說,怎么會這樣!”
軍醫(yī)顫抖著說:“王妃是故意服毒,抱著必死之心,這毒發(fā)很久了!”
完顏轅目光如劍仿佛要把他刺穿:“怎么可能!”
鄭燮瑜剛好進(jìn)來,見他如此,上去踢了他一腳,一手把信給他:“你犯什么渾?這是”
完顏轅顫抖著接過信來,不愿相信:“你說什么?”
鄭燮瑜語有萬鈞之重:“這一切她早就決定了?!?p> 完顏轅突然淚下,人都走了這信看了,又又什么意思。
誰也不知道那信里寫了什么,完顏轅拋入火中,付之一炬,一個女人可以為此設(shè)計自己的死亡,還不能表示一切嗎?
但實際上,鄭燮瑜打開看過,只有兩字“莫念”。
完顏轅為她操辦了一場盛大的葬禮,整條臨河一片哭聲,白色的旗幟像草原上的格?;ㄒ粯佣唷?p> 沒有人知道,這場戰(zhàn)爭是如何結(jié)束的。只知道四王子的王妃暴斃,女兒完顏沁也不見了,府中除了她的婢女和孩子,什么都沒有動。
那天完顏轅已經(jīng)疲憊至極,達(dá)瑪?shù)昧讼⒋掖腋嬷?,完顏轅騎上馬,沖回王府。
門前的花都是她親自挑選的,如今開的正好,仿佛再往里走,就可以看見擷芳在屋里搖著沁兒,搖籃旁邊放著小鼓,還是自己親自選的牛皮,親手裁質(zhì)。
只要一敲鼓,沁兒就一直看著他笑,小嘴裂開,可愛極了。
還幻想過將來,和擷芳也生一個孩子,一定比她還要可愛。
窗前的琴還擺著,好幾次,夜半難眠,她在屋中踱步,撥弄琴弦。
完顏轅就坐在樹下,一直聽著,好多時候想進(jìn)去,可是又害怕打攪了這樣的心境。后來不聽,倒有些不習(xí)慣了。
每個月都會去采購一些珠釵,只有重要的日子,她才會戴上,后來終日素服素面,越來越暗淡。完顏轅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煥發(fā)光彩,投其所愛,可她的笑總是達(dá)不到眼底,憂郁如影隨形。
書房里還有她寫過的字,這段時間,要不不讓她憋在這里會不會好一點,她就不會想不開了。完顏轅把自己關(guān)在府里,一點點的回憶,一張一張的看,她的思念,她的憂郁,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在最靠底層寫了一堆,都是同一首詩“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借問萱逢杜,何如白見劉。老衰勝少夭,閑樂笑忙愁。試問同年內(nèi),何人得白頭。”
不知道她的心境如何,一遍一遍的寫。既然她喜歡,就讓她做,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
不知道是愛而不得的難過,還是她離世的難過,心里空無一物,酒喝得再多也不會醉的。
一只小竹排順著臨河一直往下流,流到了一片山花爛漫之處,流到一個世外桃源。
為了最難得的是純粹的真心,固執(zhí)的去追求,撞了南墻也不回頭,那不是一份成熟的愛。
就當(dāng)自己固執(zhí)的做了一個夢,夢總會有醒來的一天,把過去的一切撕碎埋葬,從新開始。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一排排海棠樹繽紛落地,一個粉衣女童扎了個雙丸子頭,在庭院中跑著追逐落花。
這樣的景色太美,總也看不厭。
搬來琴一撥,果然,挑選的琴是一流的。
女童聽見聲音回頭,開心的往回跑,甜甜的高喊:“阿娘!”
長發(fā)披肩,玉簪花點綴發(fā)間,鵝黃色的紗衣上繡了朵朵迎春,纖細(xì)素白的手指撥弄著琴弦,笑容淺淺,但是是心底的開心。無憂無慮的平靜,歲月靜好的面容,雖然山中寂寞,但是有女相伴,也是樂事。
“沁兒,今日,我教你撫琴吧!”那女子柔聲說。
小人兒鉆到她的懷里開始撒嬌耍賴。
山外的世界,有一輛馬車進(jìn)往此地,愿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