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影文話音未落,卻是跟在身后的影帝兩眼一翻,突然栽倒在地。
影帝本已傷重,眾長老教訓影文和王府侍衛(wèi),避開了旁人卻并沒有遺漏他。誰讓他跟影文是一伙的呢。
秦允文臉色終于沉了一下,目光瞬間冷冽了幾分,當即移步站到了影帝身前,替他隔絕前方?jīng)皼耙u來的威壓。
柳掌門不贊同的向眾位長老看了一眼。
見掌門目露警告,長老們這才悻悻然,消停下來。
睿王府的侍衛(wèi)們本已承擔得極為吃力。眼見快要頂不住時,陡覺身上壓力卸去。暗自僥幸之余,心中難免對這位素未謀面過的影文大人升起了幾分感激。
要知道,一旦他們在此失勢,墮了睿王府的威風,他們這位殿下可不會管自己侍衛(wèi)和武林高手是不是在一個量級的,回頭等待他們的,必將是一番冷酷無情的嚴懲。托影文大人的福,現(xiàn)下他們這算是躲過一劫。
“少俠不必多禮。”
柳掌門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年。
睿王身邊跟有影衛(wèi),他身為一門之主,豈能無所察覺。只不過知道人只是護主,并不會對他宗門有所危害,所以看在當朝王爺?shù)姆萆喜挥栌嬢^而已。只是卻不料想,一個小小影衛(wèi),竟然頗能惹事。稍一不察就將自家最鐘愛的小弟子給叼走了。這可真是……
“敢問少俠,我門下弟子現(xiàn)在何處?”
秦允文掛心影帝傷勢,面色猶自冰寒??墒钦崎T相詢,他還是彬彬有禮的回道:“掌門不必憂慮,秦姑娘自然安好。”
“哼。”
沉肅的大廳中,突兀的響起一聲清脆的冷哼。卻是柳惜情聽得這影文又再以這句話搪塞,心中惱怒再難遏制,禁不住在面上毫不客氣的表露出來。
柳掌門微微挑眉。
即使是為著秦婧不平,能把自家閨女給氣成這樣,倒也少見。
柳惜情瞪了秦允文一眼,徑自走到父親身畔,附耳將剛才正罰堂外面的事情低低稟報了一遍。
從正罰堂到正堂,同樣的言辭,影文就已反復說了數(shù)次。只要一提到秦婧,他便以此充楞。柳惜情心中難免一次比一次更不忿、不值。何況她早已發(fā)現(xiàn),這影文的眼眸從始至終,就沒有半點漣漪起伏??v然他眸光美好得如同畫卷,但也就真如一幅畫一般,不起絲毫波瀾。
就那睿王對杜詩,那還有憤怒厭惡等等情緒在,可這個影文,卻只這一派云淡風輕。似乎事情發(fā)生了,就發(fā)生了,跟一片風兒吹過去一樣,了無痕跡。
這樣的男人,仔細想想,何其可怕!
心中思緒不平,在對柳掌門訴說時,柳惜情便難免帶上了自己的主觀顏色。語氣惱恨不已,還多少溢出了些許委屈意味。不由自主的期盼自己的掌門爹能為自己為師妹撐腰,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薄情的小子。
柳掌門聽著閨女的話,臉上神色不動,只目光隨著她的言語,緩緩而似乎不經(jīng)意般的在階前各人臉上掠過。未了略略頷首,以示了解。卻半晌不發(fā)一言,臉色一片安靜,看不出他作何感想。
事情就那么點,左不過幾句話。即使加了一點醬醋,終究不能注水成長篇大論。柳惜情習慣使然,回稟完了,便就無語,看親爹臉上又看不出端倪,只得意猶未盡、不甘不愿的立起身,退了一步,老實站到了一側。
柳掌門看了看影文身后的影帝。
那少年喘過一口氣,此刻又拄著劍鞘自個緩緩的爬了起來。順手扯著衣擺擦了擦唇邊沁出的血跡。卻是一聲不吭,神色淡淡,絲毫就沒有為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去的擔憂。若不是將生死置之度外,那就是對身前的這個少年信任到了不假思索的地步。
能為人如此依靠的,會是一個心性涼薄、無情無義之徒么?
柳掌門畢竟統(tǒng)攝宗門多年,所見自比常人來的開闊。聽了女兒的話,他并不為柳惜情的義憤填膺所動,反而認認真真的審視了一下堂前站得玉樹臨風般的少年。
影文身姿看起來瀟灑隨意,其實姿態(tài)緊繃。但他的這份緊張又拿捏得恰到好處,讓眾人即使看了,也以為他只是在維持著一股翩翩公子的優(yōu)雅風度。唯有經(jīng)驗極豐的人才能從他緊握劍柄的手指,與旁邊之人所站的位置上判斷得到,他其實一直仍蓄勢待發(fā),毫不松懈的將封寒雨掌控在自己的支配范圍之內(nèi)。
此子不驕,不躁,即使身處玉劍門和睿王府兩大勢力、眾多高手環(huán)伺之下,亦是從容不迫。冷靜的抓住于己最有利的形勢。這樣的人,若說他行事都別有目的未免夸張;但是,在秦婧這件事上,若說他只是為了占人家身子,吃干抹凈就不認賬,那便未免太難以說服于人了。
平心而論易地而處,身為一個訓練有素的影衛(wèi),若非真的關心秦婧,他怎肯為了一個尋常的姑娘出手,而背叛自己主子?
倘若無亟殿所出的影衛(wèi)都這般隨心所欲,那又怎能在江湖上奠定如此根深蒂固的基礎?
柳掌門心里剎那轉過無數(shù)思緒,但都沒有表露在臉上。似乎只默默打量了影文片刻,便緩緩開口,說道:
“……劣徒任性魯莽,此事無端牽連了少俠,是她之過。本座這廂代她向少俠賠禮則個?!?p> 柳惜情:“……”???爹?
秦允文淡淡一笑,略微頷首還禮。只道:“不敢?!?p> 果然柳掌門乃是先禮后兵。話鋒一轉,便道:“……只是,小徒再如何頑劣,終究是我玉劍門的弟子。事既如此,敢問我是該向少俠討一個說法,還是該向你睿王府討一個公道呢?”
話音未落,就聽裴五“呵”的冷哼一聲。
卻倒也聽得出來,這話并不是向他睿王府發(fā)難。所以他譏誚一聲之后,便也再未多言。
大家心里面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影文來這一出,睿王府哪里還能有他的容身之地?非但睿王府不能容他,裴王爺甚至堅定地覺得,這整個世上都不該有此人存在。
不殺影文,簡直難消自己心頭郁氣!
在裴五眼中,影文已經(jīng)算是半個死人。之所以還沒死透,也僅僅是賣玉劍門一個面子,讓柳掌門先行清算一番罷了。
即便裴五厭惡杜詩,難以壓制情緒,甚而朝著玉劍門發(fā)難,可他也心知肚明,自己與玉劍門交好和交惡,那說遠了可是能關系到整個天下局勢,乃至于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在這件事上,玉劍門實際上已經(jīng)退讓了一步,那自己就須得禮尚往來,方才是維持長久之計。一味地得寸進尺鼠目寸光,他裴五只怕也活不到現(xiàn)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