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到了武林盟主蒞臨的前一日。
這天一大早,秦婧就從染織坊里提著一只小籃子回來?;@子上面用布帕覆蓋,看不到里面的盛的東西,卻聽她宣稱自己需要閉關(guān),今日不要打擾。誠然午飯不必叫她。晚飯也不必。
說完幽幽的盯著影文看了半晌。看這架勢顯然是要將今日看不到的份多多的補(bǔ)回來。完了十分惆悵的還嘆了一口氣。卻也再沒有遲疑的施施然走進(jìn)房間,隨后便沒有了聲響。
秦姑娘一閉關(guān),這整個院落的寂靜度仿佛都抬舉了三分。就連他們的影文大人,也停了說書,安安靜靜的也關(guān)上房門打起了坐。
至于封寒雨,他就壓根沒有從他那屋子里出來過。
其實到這個時候大家也反應(yīng)過來。明日盟主便至,這姑娘今日才給影文裁衣,時間明顯是過于緊迫了點。有些已有媳婦的人大多已想到,自家媳婦為自己縫制衣裳,哪怕是簡單的,往往也要幾天工夫。這秦姑娘之前與盟主來使約定時間,只計算染布的時日去了,怕是自個忘了算進(jìn)去這一步。一時幸災(zāi)樂禍的有之,好笑搖頭的有之,替她擔(dān)憂捉急的也有那么幾只。
但那都是人家的事,大家伙也不過就看個熱鬧,多余的可管不著。
近午時分,那成衣鋪掌柜的領(lǐng)著兩個婢女,前來扣響了院門。來開門的正是無所事事的影帝。
幸好影衛(wèi)這個職業(yè)一向耐得住枯寂,沒有人理會,影帝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寂寞,何況還有小牛陪他一起。兩只正你一口我一口的專注吃瓜,忽然聽到院門敲響,也沒多想,放下手中的瓜果,就去打了開來。
“呦。少俠。”掌柜的有禮地彎了彎身,肉臉笑得十分燦爛標(biāo)準(zhǔn)。滴溜溜的小眼睛往影帝身后望了一眼,詢道:“在下送來秦姑娘要的東西,敢問姑娘何在?”
影帝已經(jīng)看見掌柜本人連同身后婢女的手中各自捧著一只錦盒,至于盒子里放著什么,因為蓋子遮擋,也毫無端倪。他心中“嘖”了一聲,腹誹道今日怎么人人都愛賣關(guān)子。嘴里咽下最后一口瓜,為難道:“掌柜的,你找秦姑娘……怕是不太方便。她說了今日之內(nèi)不讓打擾?!?p> “這……”
掌柜的蹙起眉頭,正潛心思索,聽得房門吱嘎聲動,不由循聲望去,頓時小眼一亮:“秦姑娘不在,想必文相公是能做主的,在下將東西交給相公也是一樣?!彼⒉恢烙拔馁F姓,但聽秦姑娘親昵的呼喚“影文”,而影帝又一口一個“文哥”的叫,便聰明的安了一個“文相公”的稱呼。
秦允文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頷首道:“掌柜請進(jìn)?!?p> 掌柜的指揮婢女將盒子并排放在桌上。兩名女子見到文相公尊容,一時俱都看癡,直到掌柜極具警告的連咳了幾聲,才恍然驚醒過來,頓時小臉緋紅,將兩顆腦袋都埋到了盒子頂上,匆匆逃也似的走了進(jìn)去。
掌柜的陪著笑臉,一雙小眼在文相公臉上小心翼翼的探視了幾次,確定對方并未在意,這才暗自放松,心說幸好那位祖宗不在。否則簡直后事難料也!
“文相公請看?!?p> 秦婧的東西,秦允文只算代收,原本并未打算驗看,誰知掌柜的待兩女放下盒子,便徑自上前揭開了盒蓋。笑臉燦爛的道:“聽聞閣下將要在此待客,秦姑娘特意吩咐了鄙店趕制了這兩套新衫。還煩兩位少俠前來試過。這二位乃是鄙店的繡娘,如有不合,也好現(xiàn)時改進(jìn)。”
秦允文頓時了然。
雖然早已知道秦婧是斷不會大方到替影帝和暗雨也親手縫制衣裳,但江湖人士碰面,其實也并不講究這許多。秦允文更不可能對秦婧多作要求。何況這兩人誰也不是他的下屬,他們自己如果感覺有這需求,大可自去向掌柜的交涉。所以他也就從不操這份心。
只沒想到,秦婧到底還是早有安排。
影帝頓了片刻,才理解過來掌柜的話語,頓時一陣驚喜,忍不住興沖沖道:“我,這里面也有我的嗎?”
掌柜的見他表現(xiàn),也不禁樂了。
秦允文對著影帝點了點頭。
影帝走上前去,心中莫名激動。倒也不是沒有穿過除了影衛(wèi)制式以外的衣裳,可是,真真正正屬于他自己的新衫,這卻是第一套。
只見兩套新衫俱自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盒內(nèi),一套清茶,一套石紅,除了外袍內(nèi)衫,包括同系的鞋子,就連發(fā)簪、玉佩等等飾件也是一應(yīng)俱全。從頭到腳,再也沒有需要操心之處。
影帝喜不自勝,他不愛紅色,想也不想就選了清茶色的那一套,捧著盒子樂顛顛的回屋試裝去了。
掌柜的等了半晌,目光頻頻向著東廂房緊閉的門戶看去。他是知道那間屋子住著何人,只是,那個面色一貫陰沉的少俠就仿佛這會兒睡著了似的,屋中并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掌柜的忍不住遲疑的瞥向文相公。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問。
只是屬于生意人的直覺告訴他,那位陰沉少俠和文相公等人的關(guān)系并非和睦。幾人雖一路同行,同吃同住,但那種微妙的氣氛還是十分明顯。此番秦姑娘雖然也吩咐了連他的套衫一起準(zhǔn)備,但人家不出來試裝,他卻也莫可奈何。
秦允文溫聲道:“掌柜的無需多慮,這套衣衫,我替他收下便是?!?p> 掌柜的聞言松了一口氣,感慨道:“如此,多謝相公。”
“哪里,應(yīng)該是我們多謝掌柜的費心才是。”
掌柜的呵呵直笑,心里熨帖得很。只覺得這位相公不但容貌超凡脫俗,性情也是一等一的溫和有禮,真乃謙謙君子是了。
“啊喲,對了,這件東西,是秦姑娘特意在銀樓為相公打制的,相公可先行過目。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掌柜的未說出口,只是伸手端起了蓋子。秦允文俊目微掃,心中頓即了然。
這個盒子比那兩只裝著成套衣衫的錦盒要小得多,里面黑色的襯緞上只放著一樣物事,乃是一只純銀打造,鏤空花紋的束發(fā)銀冠。發(fā)冠出自秦婧之手,式樣自然別致。然而,正中的位置卻空著鴿子蛋大小的一塊。秦允文知道,那里本來應(yīng)該鑲嵌一枚飾物。只不過,這般大小的整塊寶石,不論何種品相,想來小小繁城的一座銀樓,根本拿不出存貨。
秦允文微微一笑,道:“無事?!?p> 秦婧要COS那一套,自然不會讓這里就這么空著。
秦允文雖然沒有過問過秦婧的安排,但事情到了這一步,該推斷到的自然也是早已心中有數(shù)。見他神色有底,掌柜的也就跟著有了底氣。當(dāng)下只管放下心來,跟著不要錢的一通商業(yè)吹捧。一時間說得一個天花亂墜賓主盡歡。
過了一會兒,影帝折騰好了他自己,拉開房門,刻意走得瀟灑倜儻,放慢腳步,故作沉穩(wěn)的踱了出來。一出門,先清了清喉嚨:“咳咳!”
秦允文忍俊不禁,回頭笑罵:“你行了,趕緊的過來,人家姑娘都在等你一個!”
兩名繡娘忍不住低頭而笑。
影帝趕忙快步上前。笑嘻嘻的連聲“對不住,對不住?!敝徊贿^步伐仍然比平日穩(wěn)重自持了格外許多。
他容貌英俊,換上新衣明顯又帥了幾分,態(tài)度又十分自然隨和。正是現(xiàn)世流行的小奶狗型。見多了那些奇奇怪怪百般挑剔的公子老爺,兩位繡娘心中不免又多添了幾分親近喜歡,也不吝嗇的夸獎起他玉樹臨風(fēng),將這套衣裳穿出了應(yīng)有的滋味來。
要知道,既是影衛(wèi)和暗衛(wèi)出身,從小習(xí)練有素,不論影帝也好,封寒雨也好,身材都是十分標(biāo)準(zhǔn),肩寬腰窄,身高匹配,與這套按照正常版式裁制出來的衣衫竟格外適襯、相得益彰。繡娘著實沒有什么好改的,但還是十分仔細(xì)的就著他身替他略微收了收腰線,順便還替他從新梳過了發(fā)式,將玉簪端正的別了上去。
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吃了一身豆腐的影帝看上去開心極了。
秦允文:“……”
掌柜的搓著手,嘿嘿腆笑道:“這個……那個……”
秦允文道:“掌柜有話不妨直言?!?p> 掌柜的表情更加忸怩了一下,卻也并未糾結(jié)更多,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文相公,這個秦姑娘令在下準(zhǔn)備這些的時候還曾允諾過,這兩個式樣她先定了,待衣裳做好,回頭會再額外供給小店其他兩種款式,以作補(bǔ)償。嘿嘿這……”
掌柜的察言觀色,一邊說一邊小眼留意文相公的神色。說到此,見對方臉上已然露出一抹溫和了然的微笑,便如一枚定心丸下了肚。頓即見好就收。
事實上原本他也并不擔(dān)心秦姑娘會賴賬。但能多弄來兩張圖紙,他如何不翹首盼之?再說了,雖然這兩款被秦姑娘一句話預(yù)定了,暫時不好意思上架,可是等兩位少俠閃亮登完了場,他們店里依然還是可以跟進(jìn)售賣的。雖然會比直接推出少賺一筆,但這兩位少俠也是少見的人才,穿他們身上,還能為小店打一份廣告呢。橫豎說來說去都是賺。
當(dāng)下笑臉如菊,連連作揖道:“是小的心眼窄了。秦姑娘仙子般的人物,既然說出話來,小的實不應(yīng)該質(zhì)疑。小的該死。小的胡言亂語。還望文相公能替在下跟她美言兩句啊。哈哈哈……”
秦允文微笑:“這是自然?!?p> 掌柜的能有什么壞心眼呢。
掌柜的就是想賺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