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戰(zhàn)前議事
明代武將官職比較復(fù)雜,簡單理解可分為兩套系統(tǒng):
其中一套是募兵制,官職有總兵、副總兵、參將、游擊將軍、都司、守備、把總等;
另一套是衛(wèi)所制,官職有都指揮使、衛(wèi)指揮使、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等。
二者區(qū)別是募兵制需要發(fā)餉;衛(wèi)所制則是半耕半兵,自給自足,不需要發(fā)餉。
明末,衛(wèi)所制已經(jīng)名存實亡,楊、盧二人說帶兵馬皆為募兵制下官兵。
……
酒宴結(jié)束,楊嗣昌作為此次南援濟南的最高級別軍事長官,給出的行動方針是先修整三日。
楊嗣昌五萬大軍龜縮真定府不動,盧象升兩萬兵馬南行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被迫繼續(xù)停留修整。
然而清軍劫掠、屠殺完濟南府后又有了新的動向,并未讓盧象升真的等上三日之久。
第二日,早前多日排出的探子回報給盧象升一個消息。
盧象升聽完便火急火燎趕往楊嗣昌大營,通報、共享了情報之后,楊嗣昌也不得不緊急召開軍前擴大會議。
這一次與會的人員不少,總兵、副總兵、參將都來了,把個主將大營塞得滿滿的,嘈雜不堪。
大會開始,盧象升首先發(fā)言:“諸位,據(jù)探子回報,韃子劫掠完濟南府后,分兵兩路北歸。”
在座諸人聞聽此言,皆不由臉色一緊,安靜下來。
盧象升略作停頓,掃視了一遍眾人,指著墻上的地圖,繼續(xù)道:“一路沿運河向北,往滄州、天津方向運動,兵力大致有四萬余人,隨行輜重繁多,劫掠百姓、牲畜無數(shù),行動極為遲緩;另一路則大致有兩萬人左右,輕車簡從,快速向真定府而來?!?p> 盧象升說完,大帳之內(nèi)已是雅雀無聲。
所有人不由都在沉思一個問題。
咱們這次來南邊,也就本著隔岸觀火,敵走我走,敵停我停,只要你韃子不來打我,我就不會主動去跟韃子干仗的心思。
這樣既能拿工資,又不冒生命危險,敷衍了皇帝,又方便了韃子,豈不大家都好!
再說,韃子此次入關(guān)搶劫,他們期初兵分八路向南推進,其中一路走的便是北京到真定,然后真定到濟南這條路。
既然這條路都搶劫過一遍了,為何還要原路還回?
借助運河運送搶來的物資北上,再搶一遍之前沒搶過的永平府(天津和山海關(guān)之間,河北唐山市、遷安市等),再從遵化翻越長城回建州(建州即東北滿清占領(lǐng)區(qū)),這樣才能實現(xiàn)搶劫利益最大化啊!
那么問題來了,為何這兩萬人不跟著主力一起從運河北上,而非要脫離向真定府而來呢?
莫非韃子想憑區(qū)區(qū)兩萬人吃掉真定府這七萬大軍?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盧象升雖然是這群人里唯一一個想跟韃子打真仗的人,但他同樣也想不明白韃子的意圖,只聽他道:“我雖不明白韃子為何要分兵兩萬而來。不過,既然他敢來,就別想再走!咱們可以以優(yōu)勢兵力吃掉這兩萬人,然后再去追韃子的主力部隊?!?p> 眾將木然不語。
盧象升一臉失望之色,再次掃視了一遍眾人,可仍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附和他的意見。
他多想聽到‘消滅韃子這支偏師’、‘誓與韃子死戰(zhàn)到底’這樣的話!
孤獨,在明末亂世,秉著一顆誓死報國之心,無疑是孤獨的。
盧象升無奈的收回眼神,指著地圖,進一步給出詳細方案道:“敵軍兩萬人全部都是騎兵,而我方七萬人中騎兵卻不足一萬,固城而守或山林伏擊實為最佳選擇。但真定府以東、以南都是平原,唯有大陸澤附近有山有湖,地形對我軍最為有利。”
“我建議,咱們分兵兩路,一部出邢臺,固城而守,挖斷道路,阻礙敵軍由大道進攻真定;另一部則于大陸澤附近的巨鹿縣擇險要之地設(shè)伏。”
盧象升說完,見大家依然一副迷茫的模樣,解釋戰(zhàn)略意圖道:“敵軍在邢臺受阻之后必然改道向東,經(jīng)巨鹿繞道向真定府。到時邢臺之兵可遣一部尾隨其后,在敵軍到達巨鹿的伏擊圈后,咱們前后夾擊,必能一舉將其擊潰?!?p> 邢臺,也就是現(xiàn)在的河北省邢臺市,其右是太行山山脈,高不可攀;其左是大陸澤,水系發(fā)達。邢臺城正好卡在兩地中間,實為交通要道。
?。≒S:大陸澤原是華北平原最大的湖,如今已不復(fù)存在。)
無疑,盧象升的建議是可行的,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這樣既充分利用了地形,又避免了與韃子騎兵野外正面交鋒不利的短處。
然而卻有人不同意,只聽高起潛道:“既然韃子要來真定府,咱們又何必勞師動眾去其他地方,在真定府以逸待勞豈不更好?”
眾將期初聽盧象升講述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方案皆是一言不發(fā),此時高起潛隨便說了個方案,卻又開始附和起來。
“高公公言之有理?!?p> “高公公用兵如神?!?p> “高公公實乃孫武在世,孔明再生,以逸待勞正是兵法之精要。”
……
附和獻媚之言頓時像炸開了鍋,充斥著整個大營。
盧象升無奈道:“若按公公所言,全軍守備真定府,韃子繞城而過當如何?真定府以東一馬平川,根本無險要之地可守?!?p> “那咱們就跟他野外放對,咱們七萬大軍,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韃子兵?!备咂饾摰?。
“公公所言極是?!?p>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zhàn)之。咱們四倍于敵,戰(zhàn)則必勝?!?p> 高起潛話剛落地,又是一陣附和之聲。
盧象升沮喪至極,他那里會看不出高起潛的真正意圖。韃子就算繞過真定,他也必然不會真的與其在野外放對,而是尾隨其后,然后一路再走回京城罷了!
他可以對皇帝說,韃子騎兵速度快,繞過了他的防線,他是一路趕回京城勤王的。
總之,和高起潛比起來,盧象升就算講得再好,謀劃得再精細,那都是錯的!反之,高起潛隨便說一句,或者放個屁,那都是真理!
盧象升不愿再多言,只把目光看向楊嗣昌,這是這群人里唯一一個可能贊成自己方案的人。
楊嗣昌面無表情,不發(fā)一言,靜聽著下方眾將贊美高起潛的聲音,沒有生氣,同樣也沒有附和。
許久,待大帳之內(nèi)安靜下來之后,楊嗣昌這才從主將之位起身,附耳高起潛小聲道:“公公,我斷定德王必然在這兩萬韃子兵中?!?p> “為何?”高起潛眉頭一皺,同樣小聲問道。
“公公試想,韃子兵既然主力沿運河行徑,而這兩萬人卻是輕車簡從,他們過了真定之后豈不是直接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后恐怕也不是攻城,而是問陛下要贖金!”
“?。∧窃撛趺崔k?”高起潛不由有些慌了。
“咱們不如就同意盧象升的方案,若是真能擊敗韃子救出德王,必是大功一件;若不能,咱們再尾隨韃子兵回京,到時候可以將作戰(zhàn)不力之罪推給盧象升,而我等心系京城安危,不但無過,反而有功。”楊嗣昌老謀深算道。
“大善!如此倒真是一舉數(shù)得!”高起潛眉飛色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