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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江上寒

五十七.爭執(zhí)

煙波江上寒 鐘山隱士 2070 2019-06-18 14:06:08

  “你…?”嵇無風(fēng)大驚失色。

  “他都說出了秘密,你怎么還殺他?言而無信、草菅人命,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嵇盈風(fēng)也被他驟然出手震驚。兩人雖知他心狠手辣,但之前他對付的都是顧門之人,此刻見他不由分說便殺了潛龍堡諸人,尤其是在對方已經(jīng)以驚天秘密交換后……他們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所見。

  江朝歡沒有興趣理會他們的質(zhì)疑,收起長劍,便準備處理尸體。

  “你怎么不敢說話了?如此喪心病狂,與顧門又有何異?”嵇無風(fēng)盛怒之下,竟上前抓住他的手,把他推開一步。

  江朝歡輕笑著,任他揪住自己衣襟,慢條斯理的語氣絲毫不見慍怒,反而隱含嘲弄:

  “你倒是沒看錯,我的確與顧門無異。你又能如何?殺了我替他們復(fù)仇?”

  “你……你明知道我不會武功,更不可能替他們這種人報仇。但他們不過是想綁架勒索,你就出手殺人,不會良心不安嗎?”嵇無風(fēng)有些氣怯,口中卻毫不退讓。

  他自小長在漁村,最多只殺過魚,從沒見過殺人。這一路與謝釅同行,謝釅即便遇到顧門也不會窮追不舍、斬草除根,他自然不能理解江朝歡的狠毒做法。

  嵇盈風(fēng)有些看不下去,又怕哥哥真惹怒了江朝歡,忙上前拉走了他。

  “江公子屢次相救,又舍了自己師妹護送我們。你不知感恩就算了,怎么還不依不饒?”

  “哼,當(dāng)我不知道,你們一定一直跟著我,卻眼睜睜看著我被他們打了一路,到現(xiàn)在才出手!”

  嵇盈風(fēng)被他一噎,卻也無話辯駁,只能看著江朝歡自顧自笑了起來,轉(zhuǎn)而處理現(xiàn)場。

  良久,確定此處與往日無異,再也看不出發(fā)生過一場殺戮,江朝歡終于轉(zhuǎn)身,眼含警告掃視兩人:“今日之事,不可外傳。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起早出發(fā)。”

  “你的所作所為恕我不能認同,我不會再跟著你了,我們自己會回去。”嵇無風(fēng)說道。

  江朝歡微笑地看著他:“以你和令妹的武功,一個王衛(wèi)江都未必是對手,能保證這一路不再有歹人?”

  “不勞你操心,你已經(jīng)看了一路笑話,還想再接著拿我尋樂子嗎?我雖然沒有武功,也不至于靠你這種人保護茍活,就算遇到危險,大不了一死而已。”

  嵇無風(fēng)最生氣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永遠都是冷漠不屑。他對自己的話,也一向只是勸自己安分回家。好像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自己是個惹人厭煩的累贅,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我受謝釅所托送兩位回家,至于接不接受,由不得你?!?p>  江朝歡無意再與他糾纏,轉(zhuǎn)身離去。

  嵇無風(fēng)呆立良久,終究還是被嵇盈風(fēng)拉走。

  ……

  此后十幾日,一路櫛風(fēng)沐雨,日夜兼程,三人從汴州東行,途徑廬州、滁州,終于入了江淮一帶。

  春日已盡,早夏燥熱初顯。

  這日進了舊都金陵,只待沿著淮水北下,三兩日路程即可至揚州廣陵。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憋L(fēng)賞看舊都夜色,不禁吟出落寞觀感。

  金陵曾三次立都,庇佑華夏之正朔。前朝因其龍蟠虎踞,長江門戶,便在金陵開國,天下中樞,南朝文會,一時繁華極盛。

  時移世易,百年風(fēng)雨,金陵卻又在改朝換代中遭受兵燹之災(zāi)。如今遷都臨安,金陵雖從瓦礫荒煙中重整起復(fù),但終究歌殘王氣終,兵合戍樓空,不復(fù)盛景。

  江朝歡注視著秦淮流觴、畫舫游船,亦生感慨,想起后主詞言:“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p>  王朝尚有興衰更迭,那些恩怨情仇更是過眼云煙。即便自己窮其一生,果然完成了那個心愿,既不能使死人復(fù)生,又未必是生者之福。

  那自己苦苦追尋,不惜背棄道義、迷失本心,又有何價值?

  他闔上眼睛,努力不去深究,卻聽嵇無風(fēng)抱怨的聲音:“你們兩個吟詩作對的,有沒有考慮過我啊?!?p>  江朝歡有些驚異地看向他。

  這一路,嵇無風(fēng)雖不再偷跑或吵鬧,但也果真生氣了。他只是默默跟在江朝歡后面,再未和他說過一句話,對嵇盈風(fēng)也很是冷淡,頗有改頭換面、性情反轉(zhuǎn)之意。

  江朝歡更不會主動和他搭話,于是一路只有嵇盈風(fēng)在努力維持著尷尬的平衡。但其實,嵇無風(fēng)心里每天翻江倒海,極為糾結(jié)。

  兩三日氣消后,他就明白了的確是自己任性才會被抓。江朝歡殺那幾個人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無可厚非。自己為什么當(dāng)時那么生氣,大概是因為江朝歡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吧。

  從雁門關(guān)初遇,他就對江朝歡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感覺尤甚于和謝釅相處之時。

  就是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從不因為江朝歡的屢屢相救而吃驚,反而覺得似乎就當(dāng)如此。而自己一直認為的,他該是個俠者仁心之人,而不該這樣心狠手辣、冷漠無情。

  想明白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想強加給他,他該做什么也自有他的考量。至少相識以來,他其實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嵇無風(fēng)也想好好給他道歉,修復(fù)關(guān)系。

  但終究礙于面子,他一直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江朝歡又再不理他。找不到機會,他一直揪心抓肺,怏怏不樂。

  終于適才下定決心,他主動開口,試圖和兩人修好。見江朝歡投來一瞥,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別在這里干站著舞文弄墨了,今天天色已晚,我們不如在河畔尋個酒樓,賞玩夜色,也不辜負這金陵美景?!?p>  出乎他意料,江朝歡淡淡一笑,竟然答應(yīng)了。

  于是三人在淮河邊找了個清凈的酒館,上到二樓臨窗落座。

  透過窗沿,只見桂華流光,淮水湯湯,偶有春舫,當(dāng)壚調(diào)笑。雖無繁華盛景,亦是人間顏色。又兼春夏之交,晚風(fēng)徐徐,一掃連日悶熱煩躁,幾人都不由心神一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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