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秦劍尷尬地笑了幾聲，掩飾道，“那還不是因為莫蘭長大了，變漂亮了，我們才會認(rèn)不出來。我剛才心里還在想呢，這小捕快衣衫穿得難看，人才卻生得好，難得云山縣這樣的小地方，竟然如此人杰地靈。”
莫蘭臉上一紅，道：“公子慣會哄人，莫蘭再不信的?！?p> 秦劍連連叫屈：“明明是真話，倒說我哄人！不信你問羅燁?！?p> 羅燁和莫蘭也是舊識，聞言趕緊點點頭，道：“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莫蘭，你家公子這話可不是哄你的?！?p> 莫蘭的臉更紅了，垂著頭不說話。
秦劍又轉(zhuǎn)向江寒月道：“莫蘭是從小伺候我的丫頭，就和我的妹妹一般。以前我和家里鬧了矛盾，一怒之下離家出走，連名字也改了，和家中再無聯(lián)系?？晌胰f萬沒想到，我走之后，她竟然也走了，更沒想到，我們還會在這里相遇。”
江寒月微微一笑，道：“莫蘭姑娘忠心為主，真是難得。今日得姑娘相助，我們銘感五內(nèi)，來日必當(dāng)報答。”
“公子，這三位是……”莫蘭望望江寒月，又望望秦劍，一時摸不清她的來歷，不敢貿(mào)然回話。
江寒月身份敏感，該如何介紹，秦劍也頗感為難。
他正在猶豫間，江寒月已經(jīng)主動開口了：“莫姑娘，我姓江，江寒月，來自東海大光明宮。因遇到一樁麻煩，蒙你家公子和羅公子仗義相助，自愿送我一程。你可以學(xué)你家公子，稱我一聲少夫人?！?p> “少，少……”莫蘭聽完她這番話，不由得瞬間變了臉色，吃驚地望著江寒月，竟猶如見了鬼一般，連眼珠子都差點鼓出來了，只急得秦劍和羅燁在一旁拼命給她使眼色。
“對了。”江寒月轉(zhuǎn)念一想，頓時誤會了莫蘭的意思，趕緊道，“你家公子在此，你若稱我少夫人，未免惹人誤會，你還是稱我敖少夫人吧?！?p> 莫蘭這時侯已經(jīng)緩過一口氣來，又得了秦劍和羅燁的示意，深悔自己莽撞，聞言趕緊點頭答應(yīng)，這才勉強(qiáng)把剛才的失態(tài)掩飾了過去。
莫蘭看看秦劍，又道：“公子，這里原是朋友出門遠(yuǎn)游前，托我代為照看的房子，里面一應(yīng)東西都是全的，大家可以放心居住，等到明天再做打算。不過公子，明天你會帶莫蘭一起走吧？”
秦劍不料她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下子不由得愣住了。
憑心而論，他自然是不想帶上莫蘭的，畢竟自己和羅燁兩個人結(jié)伴浪跡江湖，那是何等的逍遙快活，若帶個小丫頭片子，不免有諸多不便，又算怎么回事？再就事而論，他也不敢做主帶上莫蘭，因為他可沒有忘了，這一路上說了算的人不是他秦劍，而是江寒月，就連他和羅燁自己二人，也是有條件隨行的。
秦劍剛一猶豫，那邊莫蘭已經(jīng)是泫然欲泣，哽咽道：“公子，難道你沒打算帶莫蘭走？你又要丟下莫蘭嗎？”
秦劍又不愿帶她，又不忍傷她，本來就在左右為難，再被她這樣一哭，頓時更是沒了主意，只急得手足無措，窘迫極了。
最后還是江寒月看不下去了，道：“秦公子，莫蘭姑娘對你一片忠心，今日又救咱們于急難，于情于理，咱們都不能丟下她不管。這件事就由我做主了，莫蘭姑娘明日和我們一起上路?！?p> “多謝敖少夫人?！辈坏惹貏﹂_口，莫蘭已經(jīng)伏地拜謝了。
“莫蘭，不是我不想帶你?！鼻貏⑺饋?，道，“只是方才你也聽少夫人說了，我和羅燁在辦一件正事，這一路危險不小，以你的武功，跟著我們不安全?！?p> 莫蘭道：“只要能跟著公子，莫蘭不怕危險?！?p> “你不怕我怕?！鼻貏Φ溃澳汶x家出走，我不知道便罷了，難道知道了還不讓你回去，反而帶著你在外面漂泊，還把你往危險里拉？”
莫蘭還沒說話，江寒月突然道：“秦少俠，正是你這句話了，就因為我們不能讓莫蘭姑娘陷入險境，明日才必須將她帶走。你想想，她今日帶著咱們這樣一跑，明日還能回衙門嗎？別說回衙門，就是這云山縣乃至附近一帶，她都未必待得下去。她這是為我們?nèi)窍碌穆闊?，我們又豈能袖手旁觀？”
“可是，”秦劍皺眉道，“咱們這一路上的要應(yīng)付的人，可比縣衙里的捕快危險多了。而且你的事又那么機(jī)密，多一個人，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險……”
“秦少俠急人所急，確是俠義心腸，可笑我這一路上處處提防，竟是枉做小人了?！苯聡@道，“二位屢次救我于危難，莫蘭姑娘更是因我而身陷險境，我若再處處疑心，未免不近人情。秦少俠請勿多慮，放心帶上莫蘭姑娘便是，其余之事，我自有安排?！?p> 秦劍無言以對，只得道：“既然如此，那莫蘭明日就和我們一起走吧。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早點休息。莫蘭，你先帶少夫人她們前去安歇?！?p> 莫蘭答應(yīng)一聲，喜滋滋地帶著江寒月她們走了，只剩下秦劍和羅燁相對無言，過了一陣，也自睡了。
次日天還未亮，眾人就起身了，趁黑趕緊上路，又向南行四五日，便已到了湘桂交界之處，一個名叫翠屏縣的地方。
廣西多山，這翠屏縣更是因山得名，只因其四面皆山，層巒疊嶂，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好似一帶帶翠屏，故此被稱作翠屏縣。
眾人傍晚入城，江寒月奢闊氣派不改，一出手便包下了城中最好的客棧里面最好的幾個房間。那是一所獨立院落，進(jìn)門處有一個小小庭園，走過園子，便是三面七間客房，哪怕一人一間，六個人也根本住不完。
秦劍和羅燁剛洗了把臉，唐碧云便過來敲門說，少夫人感念大家一路辛苦，晚間要在庭中設(shè)宴，款待大家。
秦劍答應(yīng)了，等唐碧云轉(zhuǎn)身一走，他就對羅燁笑道：“少夫人自從做了一回江熏，蹲了一天縣衙以后，人情味兒倒是長了不少，這幾日雖說又開始不茍言笑起來，行事卻比以前隨和多了，又是幫莫蘭說話，又是宴請的，哪里還像之前，吃飯從來都要躲在房里，生怕和別人沾上半分關(guān)系似的?！?p> 羅燁也笑了：“大伙兒這一路歷經(jīng)波折，也算是共過患難了。少夫人又不是木頭人，沒有感情沒有心肝的，哪兒還能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說她不是木頭人，我倒覺得她像是水晶人，玲瓏剔透，美固美矣，卻失之過硬?！鼻貏u頭晃腦地道。
“喲，你小子膽識見長啊?！绷_燁嗤笑一聲，道，“你現(xiàn)在也敢評價少夫人了？不再像之前那樣，不敢拿她當(dāng)女人看了？”
“我什么時候不敢拿她當(dāng)女人看了？”秦劍不服氣地道，“之前我的意思是說，她太嚴(yán)肅了，沒有女人味。這是她的氣質(zhì)問題，可不是我的膽量問題?！?p> 羅燁笑得合不攏嘴，道：“那你現(xiàn)在的意思是，她的氣質(zhì)變得像女人了？”
“一點點吧！”秦劍一昂腦袋，轉(zhuǎn)身高傲地走了。
夜間，江寒月果然大排筵席，宴請眾人，連唐、卓二人和莫蘭也盡皆入座。
江寒月出身皇族，論起接人待物，只能算是基礎(chǔ)課。平日里她孤高自詡，不肯理人，也還不顯，如今一旦放下身段，認(rèn)真請起客來，席間便是進(jìn)退得宜，言行有度，只讓人興濃意暢，如沐春風(fēng)。筵席方過小半，賓主已是盡歡。
酒過三巡，江寒月突然舉杯，對著秦劍和羅燁嫣然一笑，一張俏臉頓如芙蓉初綻，動人心魄。
“承蒙二位少俠不辭艱險，一路相助。今日好教二位得知，我剛得到消息，制造圖已于三日之前，平安送到了大光明宮。咱們這趟任務(wù)，也就算是圓滿完成了。”江寒月笑道。
秦劍大吃一驚，道：“圖已經(jīng)送到了大光明宮？這么說，圖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不錯。”江寒月笑道，“這本是一出疑兵之計，比的就是心理揣度。古人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地獄谷料定此圖重要，我必不敢假手于他人，可我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這一路上，他們可是跟錯人了。”
羅燁嘆道：“少夫人真是好算計。你此前在路上大肆張揚(yáng)，想必也是為著這個原因吧？”
江寒月道：“故意暴露行蹤，既是為了牽制地獄谷，也是為了迷惑地獄谷。眾人皆知我的身份，地獄谷便不敢明著下手，我越做得大張旗鼓，地獄谷便越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一旦他們再往深里想一層，認(rèn)為我是在故布疑陣，假意作出不怕人跟的樣子，實則圖就在我身上，反而才掉進(jìn)了我的陷阱里。圖確實不在我身上，但我就是要他們不相信?！?p> 秦劍三杯老酒下肚，言語也變得放肆起來，舉著酒杯嘆道：“你這顆腦袋啊，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這么大一堆彎彎繞繞的東西，你竟能預(yù)先算得明明白白。我可光是聽著，就已經(jīng)覺得頭大了?！?p> 羅燁聽他言語無禮，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輕輕踹了他一腳。誰知道秦劍酒精上腦，不但并未有所收斂，反而扭頭瞪了他一眼，道：“你做什么踹我？”
羅燁看著他那顆不住搖晃的腦袋，只恨不得將其一把按到水里面去。
江寒月倒是不以為忤，笑道：“秦少俠是個直爽人，說話向來如此，為我所深知，此番亦無礙的，羅少俠不必太過拘泥?！?p> 羅燁尷尬地笑笑，還沒說話，江寒月又道：“大家一路患難與共，歡聚卻只在此一宵，還望俱各盡興才是，切莫拘禮?！?p> “嗯，你什么意思？”秦劍聽到“歡聚只在此一宵”七個字，頓時覺得酒都醒了，連忙停杯問道。
江寒月道：“不敢相瞞，此筵亦是餞別筵。明日一早，我便要啟程回臨安，與二位和莫蘭姑娘分別了。這一路行來，寒月承情不少，以后山高水長，必有報答?！?p> “你，你說你明日一早，便要啟程？”秦劍喃喃地道，只覺得胸口如遭重?fù)?，突然間泛起一股悶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江寒月道：“家中事多，不敢多留。二位少俠古道熱腸，臨別匆匆，實乃憾事。以后如果路過臨安，還望兩位不嫌寒舍粗鄙，前來做客才是?！?p> “少夫人客氣了?！鼻貏π臒┮鈦y，連喝酒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趕緊找個沒人的靜靜呆著，理一理自己繚亂的心緒。
江寒月又敬了幾巡酒，勸了幾回菜，羅燁見秦劍無精打采，臉色實在難看，便推說酒已到量，不如散了。江寒月也不勉強(qiáng)，吩咐唐碧云陪莫蘭送了二人回房，自己也帶著卓停云走了。
秦劍一回到房間，便躺倒在床上發(fā)呆，也不說話，也不動。
“怎么了，可是覺得心中難受？”羅燁坐在桌子旁邊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道，“難受你就說出來。光會生悶氣，又有什么用？”
“我生什么悶氣？哪里來的悶氣？”秦劍咬牙道，“擔(dān)驚受怕了這一路，明日終于可以解脫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p> 羅燁看著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倒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像是高興的樣子嗎？你不逞強(qiáng)要死是不是？我認(rèn)識你多久了？就你那點小心思，還想能瞞得過我？”
秦劍怒了，一挺身便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自以為很了解我是不是？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是不是？那你說，我有什么小心思？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不爽什么，我就不信你還能知道?！?p> 羅燁一下子就笑了，道：“這話你算是說對了——你不知道自己苦悶，我卻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因何苦悶，我也知道；甚至就連你是從何時開始苦悶的，我都知道。你可別忘了，早在大庸城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