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這個陳某倒沒想這么多？”陳遠(yuǎn)抓抓頭，苦笑道，“黃兄可能也知道，陳某仍一介山野之民。哪知得什么大義、大勢的。只是聽聞韃子兇殘，每到一處即燒殺擄掠不止。故而聚得些鄉(xiāng)民，希圖保境安民而已?！?p> “兵火之下，百姓流離損折在所難免。世人俱將之歸罪于我大元，實(shí)不足信也。天下一統(tǒng)，大江南北百姓俱為我大元之百姓也，我大元怎步無故害之。昔宋室失德無信，屢次挑起兵端，我大元不堪，只能奮而反擊。大軍南下，我主多次告誡諸統(tǒng)兵大將，誡其善待百姓，勿多殺傷。豈有故意行那燒殺擄掠之理。于今為陳大人計(jì)，陳大人若要保一方平安，絕不可逆勢而為。否則大軍之下，百姓俱成刀下之兵矣。此時，陳大人欲保之，反而害之矣?！秉S元正色道。
哼，媽的，做漢奸倒做得大義凜然了。老子信你個鬼！不反抗，等著蒙古人將刀架到脖子上，乖乖的做蒙古人的奴隸不成？
陳遠(yuǎn)心中暗罵不矣，臉上卻呈頹然之色，拱手道：“唉，何嘗不是這般。陳某粗俗之人，多謝黃兄點(diǎn)拔了。”
“陳大人可明白了?！秉S元松了一口氣，面露喜色。
“明白了，明白了?！标愡h(yuǎn)連連點(diǎn)頭，接著又憂慮道，“只是，黃兄可能也知道，我陳某麾下，龍蛇混雜。雖然多為保境安民的百姓，但也有如汪兄一般一意抗元者。若冒然相投，陳某雖為領(lǐng)頭之人恐也難一力維持。陳某所為，俱為兄弟們義氣相扶，陳某也不想壞了兄弟義氣。
不如黃兄可否為我報上元帥，就言陳某不敢與蒙元為敵。若得元帥垂憐，容陳某原領(lǐng)兄弟們返回鉛山。到時解兵卸甲，歸耕田園，永為大元之順民?！?p> “哈哈，陳大人戲黃某了吧。”黃元哈哈笑道，“軍國之事，誰肯輕率而為。若放得陳大人這猛虎回山，到時虎蜛山林不已晚之！”
“那就拼個魚死網(wǎng)破吧！我就不信，咱們回不來家！”一旁的北地佬早已不奈，上前怒道。
“閉嘴，此地是何地，由你得多嘴多舌?！标愡h(yuǎn)怒道。鄭大牛一縮脖子，退在陳遠(yuǎn)身后。
“呵呵，此位兄弟之言倒也中肯?！秉S元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以黃元所看，若不就地投降，確實(shí)是回不得家了。如今李渾部距此應(yīng)該不足三十里了，貴部有信心在五千漢軍勁卒之下安然回返鉛山乎？”
“哼?！编嵈笈：藓薜睾吡寺?，卻不敢再次開言。
正在此時，有人跑進(jìn)門來，高聲叫道：“大人，騎隊(duì)來報，東鄉(xiāng)漢軍已進(jìn)軍至黃源山，距此已不足三十里了。另外，安仁東南發(fā)現(xiàn)蒙元騎軍，足有二千余騎。如今已切斷了信江。我軍有幾艘正回鉛山的船只被其截獲焚毀了?！?p> “什么！騎軍？船只被毀了，船上兄弟們怎么樣了？”陳遠(yuǎn)大驚失色。
“船上大多兄弟被殺被俘，只有數(shù)人投河逃竄?！蹦侨说皖^道。
“汪麟呢，快快通知汪麟，讓他組織船隊(duì)…..”
“汪，汪副處長一盞茶前已離開營地了?！?p> “離開營地了，到哪去了？”
“小的看見，汪處長出門后就騎匹馬向安仁去了。去時還說大人你要投敵了。眼下，營中各處都盛傳韃子斷我歸路，眾人議論紛紛，都亂了，船隊(duì)也混亂不堪?！?p> 陳遠(yuǎn)哎呀一聲，身子一軟，幾乎坐倒在地，北地佬忙上前，一把扶住。
良久，陳遠(yuǎn)回過神來，看向黃元，顫聲道：“黃兄，元帥斷我水陸歸路，這是要置我陳某人于死嗎？”
黃元羽扇輕搖，輕笑道：“陳大人多心了。元帥若要置大人于死，又何必多此一舉，派黃某走上這一遭呢?！?p> 陳遠(yuǎn)臉色稍緩，神情似乎鎮(zhèn)定了一些，拱手向黃元道：“還請黃兄轉(zhuǎn)達(dá)元帥及李大人。我陳某實(shí)在無意于與蒙元為敵。若得諸位大人諒解，我陳某愿領(lǐng)兄弟們解甲歸田?！?p> “陳大人何須如此！天下板蕩，正是英雄奮起之時。元帥大人十分賞識陳大人。若陳大人前往投靠，元帥大人必然重用。到時得遂平生之志，何不快哉！”黃元勸慰道。
“陳某一介草民，無學(xué)無識，能在這亂世存一性命足矣，哪有什么平生之志?！标愡h(yuǎn)搖頭道。
兩人又說著，只見陳雄又跑將進(jìn)來，急道：“大人，你還是快快去出去吧?！?p> “不用急，說吧，什么事?！标愡h(yuǎn)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
“大人，營中盛傳大人要投敵了。趙忠、趙勇領(lǐng)著一部人跑了?，F(xiàn)在外面都亂了，還有好些新近招來的自行散了?，F(xiàn)在外面只有些鉛山的老兄弟，正驚惶不定的。大人你還是快去看看吧?！标愋鄱迥_道。
“耶耶的，那些狗娘養(yǎng)的，他們敢。大人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危急之時他倒跑的飛快。大人，我這就招集老兄弟趕將上去。我倒要看趙家那兩個狗賊有什么臉面?！编嵈笈Ｅ蹐A睜，罵道。
“先出去看看?！标愡h(yuǎn)現(xiàn)在也急紅了臉，也顧不上理會黃元，帶著陳雄、鄭大牛舉步就奔門外去。黃元搖搖頭，也跟在后面。
營中果然亂成了一片，刀槍劍戟四處亂丟，幾百士卒亂哄哄的聚在校場，更有些人四片游蕩。
陳遠(yuǎn)幾人剛跑到校場邊，人群就一陣風(fēng)亂哄哄地圍了上來。
“大人，咱們不打韃子了？”
“大人，咱們怎么辦??？聽說咱們后面都韃子，沒路回鉛山了？”有人急切地打聽道。
“不打就好。我家還有八十老娘，三歲孩童等著我回去養(yǎng)活呢！”
“呸，我說滿倉啊，你窮的又沒娶婆娘，哪來的三歲孩童呢！”
“要你管！大人，咱們不打韃子了，這就回家吧?！?p> “回去，怎么回去？沒聽說嗎？韃子將水陸都斷絕了。從哪走？”
“那怎么辦，怎么辦?！庇腥嘶碳钡厮圃诳蘖似饋怼！?
陳雄惱怒不已，幾步趕將上前，喝道：“大家不要亂，都聽大人的。大人能將你們從家中帶出來，一定也能帶著你們回去！”
眾人漸漸靜了下來，俱將目光看向陳遠(yuǎn)。陳遠(yuǎn)臉色鐵青，上前道：“兄弟們，不要亂。如論如何，陳某永遠(yuǎn)與你們在一起。生，咱們一起生，死，咱們一起死！”
“大人，可死不得啊。我家真還有老母要養(yǎng)呢？”一個青年惶急地上前，叫道。
“是啊，我們家都有妻兒呢?！焙眯┤巳铝似饋怼?p> “呸，就你們死不得！你們也不想想。大人是何等身家都沒怎么著，你們一個個窮得只剩下條命的怕什么！當(dāng)初是怎么隨大人來安仁的？大人沒逼你們來吧。你們就沒領(lǐng)到大人的出征錢？兄弟們，那是足足十貫錢啊，買你們條命也綽綽有余了。咱們要講良心啊?！编嵈笈Ｍα送π?，上前喝道。
眾人聽得鄭大牛責(zé)問，好些人低下了頭，可還有些人不服，仍死死地盯著陳遠(yuǎn)。
陳遠(yuǎn)將鄭大牛拉到一邊，走上一步，道：“兄弟們，請相信陳某人，陳某人將你們從鉛山帶出來，一定也會將你們帶回家。若陳某拋棄一個兄弟，大人盡可刨了陳某的祖墳?！?p> “好?！?p> “我們相信大人?！?p> 眾人心神定了些，好些人嚷道。
“謝謝兄弟們?！标愡h(yuǎn)拱手道：“不過，兄弟們想回家，千萬亂不得。營中的物資、船只更是咱們回家的最后希望，千萬不得有失。請兄弟們相信陳某，待陳某稍稍籌措一番，就帶兄弟們登船回鉛山。陳某在此有言，兄弟們隨陳某冒生冒死來安仁，陳某絕不吝惜錢財(cái)?；劂U山后，每人再發(fā)十貫辛苦錢?！?p> “呵呵，謝謝巡檢大人?！甭牭糜绣X可拿，有人立馬咧嘴笑道。
“好，我們相信陳大人的?！?p> “我們都聽大人的，大人說怎么辦，咱們就怎么辦?！?p> 好些人點(diǎn)頭?，F(xiàn)在四處都是韃子，要想回鉛山也只能指著陳遠(yuǎn)了。
“好了，現(xiàn)在都給老子回營去?！标愋蹞]揮手，喝道：“謝賢，你帶著守著倉庫；張弦，你讓人守著船，別讓那些船跑了。王進(jìn)，你帶些人守著營地。不容任何人進(jìn)出營地，有人再作亂就給我砍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如此擾亂不休，不等韃子到來，安仁城中的那伙人就將咱們吃了個干凈?！?p> “是?！睆娜巳褐凶叱鰞扇?，上前拱手應(yīng)道，接著領(lǐng)了批人前去，其余之人，一窩蜂似的散了。
陳遠(yuǎn)心灰意懶，也不在營中查看，擺手讓陳雄去各處整頓，垂頭喪氣地和鄭大牛、黃元又回到議事堂?；氐教弥校愡h(yuǎn)也沒有再招呼黃元，一屁股坐下，臉上陰睛不定地尋思著。黃元淡定地輕搖羽扇，也不出聲理會。
“大人，如今咱們怎么辦？要不咱們領(lǐng)著兄弟們跑吧？”鄭大牛耐不住廳中沉悶，出聲道。
陳遠(yuǎn)默然地?fù)u了搖頭，看了看一旁淡然的黃元，站起身來，身子一躬到地。
“咦，陳大人，你這是做什么？”黃元急忙起身，攙扶道。
“什么大人?！标愡h(yuǎn)起身，搖了搖頭，拱手道：“黃兄，黃大人，陳某如今已是走投無路，還望大人搭救一二?！?p> “呵呵，自家兄弟，這么生份做什么。咱們以后都在元帥麾下，當(dāng)有同僚之誼。一切好說，好說?！秉S元笑道。
“元帥麾下？陳某哪敢企望？”陳遠(yuǎn)搖了搖頭，“陳某如今始知吾不過一個家中有些薄產(chǎn)的不屑之子而已，何德何能高攀大人？如蒙大人垂憐，放陳某一條生路。讓陳某領(lǐng)著外面數(shù)百鄉(xiāng)親回鉛山。營中之物盡情獻(xiàn)與大人。適才大人所提的火藥彈，陳某也雙手奉上。若陳某回到鉛山，愿將家產(chǎn)盡數(shù)奉獻(xiàn)元帥，只需留得幾畝薄田養(yǎng)此殘命即可?！?p> “陳統(tǒng)領(lǐng)如此說就太見外了。你還是同黃某一同去見元帥去吧，也不枉元帥一番賞識之恩?！秉S元勸慰道。
“謝謝大人?！标愡h(yuǎn)搖了搖頭，“陳某才疏學(xué)淺，但能吃幾碗飯還是知道的。這就不去見元帥了。還請大人同李萬戶斡旋一二，容陳某領(lǐng)著外面鄉(xiāng)親回鉛山。否則陳某祖墳必備鄉(xiāng)人刨盡了，將無顔茍活于世矣。望大人垂憐?！闭f完，陳完重重一揖。
“也罷。我就到李萬戶軍中走一遭?！彼妓饕粫?，黃元點(diǎn)頭道，“不過，若李都監(jiān)答應(yīng)，鉛山鄉(xiāng)兵不得帶寸兵片甲回鉛山。”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标愡h(yuǎn)連連稱謝，喜道：“吾等只需船只，其余應(yīng)用之物盡可獻(xiàn)上。李大人盡可遣人前來接收。辦完交接后，陳某再領(lǐng)著鄉(xiāng)親們登船。”
“那好，我就走前往李都監(jiān)軍中說說看。這樣吧，若李都監(jiān)允諾，明日上午，就會派人前來收取物資。爾等做好準(zhǔn)備。”
“謝謝大人。陳某恭送大人?！标愡h(yuǎn)感激道，接著又似想起一事，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遞將過去：“大人，這是火藥彈制作之法。陳某先獻(xiàn)給大人?！?p> “哦。”黃元接過，看了起來。
“都是些粗淺之物，就是充之以火藥?！标愡h(yuǎn)諂笑道，“大人，李都監(jiān)大軍遠(yuǎn)來辛苦，恰好昨日營中購了些牛羊，我讓人挑選些出來給大軍送去?！?p> “嗯?！秉S元點(diǎn)點(diǎn)頭，將紙張收起。
“大人，等會我讓人收拾些小東西奉獻(xiàn)大人與李都監(jiān)，還請大人在李都監(jiān)處多多美言?！标愡h(yuǎn)又湊到黃元耳邊，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