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陽嵐氏,倚清河而居,仙府立為清河居。
嵐氏擅器,煉器術(shù)為云陰一絕,族中子弟皆著藍(lán)衣,衣襟嵌蠶絲,刺繡卷云族紋,寓意高升和如意。
嵐氏族人因身份而異,皆有一只刻著自身姓名的手環(huán),或金,或銀,或玉,多用于儲物,也是進(jìn)入清河居某些地界的通行令。
天上勾卷云,地上雨淋淋。
清河居,煙雨淅瀝,雨水滴落石板之上,扣出一曲美妙絕有的樂章。
女子手持水色血劍,撐著藍(lán)色紙傘,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的走過了石橋,走進(jìn)了清河居。
清河居,嵐氏仙府。
女子輕輕收起紙傘,立于門側(cè),輕輕推開門,輕輕的走進(jìn)了屋。
“爹,我回來了?!迸虞p柔的喚著。
中年男子臥于床上,看了看窗外煙雨,緩緩坐起了身。
“小夢回來了?!蹦凶犹撊醯恼f道,臉上帶著慈愛的微笑,卻是看向門外,似好奇,疑惑道,“小棠呢?”
聞言,女子面色一僵,微微蹙眉,沉聲輕喝道,“爹,嵐宇棠已經(jīng)死了?!?p> “不,小棠還活著。”男子堅定的搖頭,撐在床上,弱聲道,“小夢,快去把妹妹找回來。”
“嵐宇棠不是我妹妹,她殺了爺爺,殺了嵐家十五個同門,她就是個殺人魔,她不配做我妹妹!”女子狠聲厲喝道。
“不是她,小夢,那些都不是小棠做的?!蹦凶由裆n白,晦暗如土,虛弱的反駁著。
意有所指,卻又無法說出真相。
“不是她?爹,我也不想相信是她?!迸友劭魩I,幾近吼道,“可我親眼看見了,是她嵐宇棠,拿劍刺穿了我爹,害我爹在床上躺了十幾年!”
“就是用的這把破劍,你有什么替她狡辯的?!”女子吼著,將手中水色血劍狠狠的摔在地上,憤憤不平。
男子看見地上的劍,突然激動了,顫抖的從床上爬下,跌在地上也全然不顧,只去抓過地上的劍,仔細(xì)打量,生怕是看錯了分毫。
“流殤劍,小棠的流殤劍?!蹦凶泳o張又有一絲激動,緊緊的抓著劍,看向女子,似難以平靜,問道,“哪來的?小棠呢?”
女子眸中強(qiáng)忍著淚水,仰頭吸鼻咽氣,涼聲道,“爹,嵐宇棠她死了,她早就死透了?!?p> 男子如夢方醒,跌坐在地上,抱著冷劍,瞬間淚如雨下,癡癡呢喃,“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爹,我扶你起來?!迸右Т桨櫭?,上前彎腰伸手。
不料男子卻搖頭拒絕,輕手撫摸著流殤劍,嘆息道,“小夢,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爹?!迸铀朴胁辉?。
“走吧?!蹦凶虞p輕催趕,虛弱之極,卻依舊強(qiáng)撐著自己一口氣。
女子最終無奈,抬腳離開了小屋。
屋外煙雨不斷,檐水滴落,濺起一地水花。
“嵐宇棠,大雨天的,你還在院子里干什么?!”回憶之中,他站在屋檐之下,看著院子里戲水的小棠,又氣又無奈。
“劃船啊?!毙√囊荒槦o辜的望著他,神色卻是頗為興奮。
院內(nèi)積水之中,一只彩色的紙船立于其上,被雨水無情的拍打著,小棠手執(zhí)一截細(xì)小的樹枝,用身子努力護(hù)著小紙船,拿小樹枝滑動著水,引小船游走。
傻得天真,明明小朋友們笑話的,是她不會劃清河里的烏篷船,她卻躲在院子里,偷偷學(xué)習(xí)劃紙船。
他搖頭無語,立馬跑進(jìn)雨里,伸手用衣袖遮住淋雨的小棠,故意笑話她,“你就是把紙船劃爛了,還是學(xué)不會劃烏篷船的?!?p> “可烏篷船那么大,我一個人又劃不動,只好先劃小紙船啦。”小棠滿不在乎的說道,認(rèn)認(rèn)真真的繼續(xù)劃她的小紙船。
猝不及防的風(fēng)吹,將小紙船本就孱弱的船體,徹底吹翻了。
小棠很是不滿,仰頭指著天,破口大罵,“你敢吹爛我的船,你是不是活膩了,哼?!”
“好啦,小舅舅帶你去劃烏篷船?!彼麑櫮绲恼f道,甚至覺得自己的女兒,能像這般調(diào)皮一點就好了。
“真的?!”小棠驚喜的跳了起來。
“當(dāng)然是真的,小舅舅何時騙過你。”他無奈的說道。
煙雨落盡成湯,往事隨風(fēng)不再,這院中亦無那會劃小紙船的小棠了。
只獨留他一人記得,劃過烏篷船后,兩人都感染了風(fēng)寒,一大一小站在門口,被老爺子耳提面命,訓(xùn)了一整天。
男子收回視線,落寞的撫摸著流殤劍,淚水如煙雨,滴落在了流殤劍上。
流殤劍上水氣消散,血紋出,禁自破。
男子似有好奇,握住了劍柄,顧自說道,“你認(rèn)我?”
流殤劍顫動著,似為他,似不為他。
男子若有所思,悵然一瞬,似有半分失落,“你認(rèn)他?”
流殤劍卻是安分不動了。
男子緩緩起身,扶著屋內(nèi)物品踱步,將流殤劍放置于劍架之上,然后虛弱又緩慢的出了門。
許久,久到雨過,久到天晴。
男子才從外而歸,步履似輕了一分,面色依舊蒼白,神色卻難掩一絲欣喜,取下了架上的流殤劍,鄭重又堅定的走出房門。
“怎么出門了,你這是想去哪?”一婦人經(jīng)過,見男子執(zhí)劍扶墻,上去虛扶了一把,輕聲細(xì)語的問道。
男子扶著墻喘氣,看見婦人,展露了難得的笑容,伸手輕輕梳理著婦人鬢角的頭發(fā),微微歉意的說道,“阿曉,是我負(fù)了你?!?p> “幾十年了,還說這種話?!眿D人將男子的手拿開,扶著他笑道,“要去哪?我扶著你去?!?p> “風(fēng)歇?!蹦凶拥恼f道,看著婦人的神色,像極了永別。
果然,婦人瞬間變臉,不可置信一般,質(zhì)問道,“你去那做什么?!”
“阿曉,我本就活不久了?!蹦凶訁s很淡然的說道,甚至又抬手摸了摸心上人的臉。
“那你也不能……去風(fēng)歇呀。”婦人心疼般說道。
“阿曉,等小棠回來,幫我說一聲,對不起?!蹦凶映吨⑿?,似懇求,弱聲道,“拜托了。”
“小棠她已經(jīng)……”婦人提及此,心中很是不忍,痛心道。
“流殤劍識主,它說,她還活著?!蹦凶诱J(rèn)真的說道,手中血劍不由得抓緊了一分。
婦人似不愿說話,只搖頭忍淚。
“阿曉,扶我去風(fēng)歇?!蹦凶泳怪鲃犹郑瑘远ǖ目粗鴭D人,頗為果決。
婦人百般不樂意,躊躇無望,依舊顫抖著手扶著男子離開。
一路無人,許是婦人不愿旁人看見男子的虛弱,特意挑了一條無人之路。
“走吧?!蹦凶訉D人說道。
婦人凄涼的看著他,很是不愿。
“那你就轉(zhuǎn)過去,不要看著我。”男子虛弱的笑道,松開了婦人的手。
婦人躊躇著,后退了幾步,不情不愿的轉(zhuǎn)過了身,捏緊了拳頭,似要掐爛自己的手心。
男子這才滿意一般,抬步上前,努力站直了身體,面對著那一方石門。
石門之后,不知何物,似張狂的叫囂著。
“流殤劍,聽我召令,出鞘!”男子一手執(zhí)著劍鞘,一手執(zhí)著劍柄,鄭重的召喚道。
魔劍認(rèn)主,非主不得用,但是男子卻將流殤劍一點一點的拔了出來。
劍鞘被扔在地上,安穩(wěn)的躺著,看著,聽候著。
男子很是果決,反手握住流殤劍,狠狠地刺進(jìn)了自己的胸膛。
“今日我以血肉之軀召你,斷劍散盡,將她帶回來。”男子虛弱的召令道,語氣卻十足的堅定。
“劍飲血,帶人歸。”
言語之間,插入男子胸膛的流殤劍,快速染血,鮮血至劍尖滴落之際,瞬間碎裂,消散于空中。
男子再忍不住倒地,婦人聞聲轉(zhuǎn)身,急急跑過去扶住了他,心疼的搖頭,淚水止不住流下。
“爹!”一道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明藍(lán)色的女子跑近,駐足輕呼,不愿相信的掩面捂嘴。
流殤劍鞘顫動了片刻,無人相召卻自地而起,瞬間飛走,與流殤劍一樣,消失不見。
我握住流殤劍鞘,念訣將其收好,思索著,就勢蹲在了地上。
看來君以陌說的真沒錯,流殤劍殺的人真的就是嵐如淳。
不過,我更是好奇,嵐如淳怎么就知道我活著,他怎么還拔出了我的流殤劍,難不成流殤劍是入過魔的人都能認(rèn)么,不能夠吧。
嵐依夢整天想著弄死我,嵐如淳竟然還想著要我回去,他這是瘋病治好了,還是又犯病了?
這十幾年的陳芝麻爛谷子,讓人很不好面對啊。
我蹲在地上,捏著下巴,細(xì)細(xì)思索著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只覺頭頂目光炙熱,這才后知后覺的抬頭。
幾雙眼睛好奇,疑惑,激動,興奮,全都直勾勾的盯著我。
“看著我干嘛?!蔽乙苫蟮恼f道。
“你真的殺了你外公?”穆石英好奇的看著我,問道。
我埋頭玩雪,無奈搖頭,“老子曰:不可說?!?p> “你該不會是在流殤劍上,設(shè)了什么怪異的奪舍之法吧?”君子竹略有興奮的看著我,像極了想分一杯羹。
“你是覺得,我能預(yù)想到,我會突然暴斃?!”我撐著腦袋,頗為嫌棄的看著君子竹,反問。
“誰知道呢?!本又裼挠拈_口,意有所指。
“不管了!”我索性起身,揮舞著手臂,滿不在乎的說道,“我要回落紙煙逍遙了?!?p> 說著我就準(zhǔn)備走人,君以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小肩膀,力道大得要死。
我忿忿的瞪著他,不滿道,“松手?!?p> 君以陌卻抓著我的衣服,直接將我扯到了他的身邊,提著我的衣領(lǐng)毫不松手。
“看來,穆蘭沒能被錦瑟公子看上,也是頗為幸運(yùn)的?!蹦绿m安靜的在一旁看戲,竟然笑了,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你喜歡,好啊,免費送給你?!蔽叶⒅绿m,滿不在乎卻又十分急切的說道。
穆蘭卻很友好的笑著,淡淡的說道,“不用了?!?p> “真的是欠揍啊?!蹦率⒏袊@道。
我沒有去看君以陌的表情,只知道他抓著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快要將我捏碎了。
“聽見沒有,君以陌,人家都說你很欠揍啊。”我忿忿不滿,順嘴數(shù)落著。
君以陌應(yīng)該是被我數(shù)落得不好意思,松開了我的肩膀,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放松,他竟然反手一把攬住我的脖子,企圖很是明顯。
“回去再揍也不遲?!本又裼朴崎_口,表情極其欠揍。
“告辭?!本阅袄淇岬恼f著,攬著我的脖子,也不管我樂意不樂意,大步流星的就走人。
徒留我被君以陌倒纏著脖子,背著身拖走,絕望的大喊大叫,求饒求救,卻無人搭理。
哼,君以陌果然是個斯文敗類,現(xiàn)在都敢光明正大的使用暴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