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換衣服的夏有良默默地搖了搖頭,自家主子可從來沒起過這么早,就算是平時早讀也沒這么早過。
明德見正在找東西找的暈頭轉(zhuǎn)向地主子,默默地到柜子里抽出一條玉鑲的腰帶遞到夏有良的手里。
“少爺,五小姐怕是還沒起來呢”
夏有良轉(zhuǎn)過頭,用略帶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明德立刻識趣地閉嘴了。
“廚房有火嗎?”
“這么早,怕是鍋灶還冷著呢,要不我現(xiàn)在去把廚子叫起來?”
“不了”,夏有良擺擺手,“料想夕何妹妹還沒起來呢,我先早讀一會兒,等到廚房點火,你去廚房端些粥、點心來?!?p> “對了”,夏有良又想起什么,囑咐道:“若是奶奶今日讓我們?nèi)ニ豪镉迷顼垼蛶臀一亓?,就說夕何妹妹抱恙,去不了?!?p> 明德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自己主子的下文,于是開口問道:“那您呢?”
夏有良把衣衫整理好,“我要讀書,就不去了?!?p> “您不是天天都讀書嗎?”
縱使明德的聲音都快咽到肚子里了,可夏有良還是聽見了,一記眼刀過去,明德嗓子都快噎壞了,只能乖乖退下給他打水去。
“把這個搬走”,小孩稚嫩的聲音在一大群漢子里顯得尤為突兀。他指著窗前的茶樹對身后的人說道。
不一會兒,幾個人就上來手腳麻利的把那茶樹搬走了。
元明正在和其他的人整理被毀壞的院子,小孩的身影從他面前閃過,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似乎是沒見過像他這般秀氣的下人,因此有些新奇。
元明仔細地看著自己面前小小的人,小孩約莫十來歲,發(fā)髻盤在后腦勺,青澀又稚嫩。但孩子太陽穴上那道青黑色的胎記卻格外的醒目。
“元明”。
小孩的眼神忽然亮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小孩認真的表情逗笑了元明,元明于是順著他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因為元明的語氣太溫柔,小孩漏出了甜甜的笑容,“清明,我叫清明。”
一字之差。
“清明。是個好名字”,元明如此跟他說。
小孩有些不解,“他們都說我的名字不吉利,為什么你還覺得是好名字呢?”
“那為什么不吉利呢?”
“因為清明是給死人過的”,小孩有些委屈,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個短命的,這個名字連死人都不想取。
“我倒不覺得”,元明放下了手里的活,認真地看著小孩,“清明乃清明無邪之意,人心無污穢,世間無邪患,舉世清而萬事明,是個好名字?!?p> 清明沒念過幾天書,元明說的什么他也沒有很明白,但他知道這是在夸他的名字,一個明媚的笑容在他的臉上露出。
“哥哥,我信你的話”。
元明彎下腰準備繼續(xù)做自己的事,驀地,他想起那棵茶樹,于是問清明道:“那棵茶樹要搬去哪?”
清明喜歡他,因此元明問什么他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這院子毀了,五小姐怕是要換個地方住,老夫人把西院的一個院子安排給她了?!?p> “這樹是五小姐特意要搬過去的?!?p> 夕何院里的衣物首飾一類的早已搬走了,這株茶樹也是今早夕何想起來才要清明來搬的。
“西院的哪個院子啊”,元明追問道。
清明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思索了一會兒,“好像還沒有名字,那個院子本來是空著給四少爺住的,但目前五小姐的事最要緊,就先給她安排上了?!?p> 原是夏府有個四少爺,名叫夏有珖,和夏有桑同是三夫人所生。
夏老爺似有意將夏家的生意交給夏有珖,于是打夏有珖小開始就帶他去商場一同打拼,為的就是讓夏家以后的生意有著落。
現(xiàn)在夏有珖還和夏老爺在外面沒回來,怕是要等老夫人生辰才回來,因此這院子就先空著了。
“這樣啊”,元明知道沒什么好問的了,也就不再追問了。
“你也挺忙的吧,快走吧”。
小孩聽見她這么說,露出一副如夢初醒的表情,“壞了,老夫人讓我去庫房拿東西來著,和你說話我都忘了!”
說完匆匆忙忙的就跑走了。
元明望著小孩的背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一樣。那時的他也是這樣,在佛祖面前活蹦亂跳的像個小猴子一樣。
希望他也會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元明在心里為他祈禱。
夕何剛洗漱完,夏有良身邊的明德就來請她去吃早飯了。
“二哥每日都起的這般早嗎?”,夕何站在門外看著正在用功讀書的夏有良,語氣中滿滿的欣賞和欽佩。
“公子總說‘歲月不待人’,終日都勤勤懇懇的讀書,未敢有哪一日落下,每日都早早的就起來了”。
夕何眼神里倒映著讀書的夏有良,淺淺的笑了。
“哥哥起的好早”,夕何提高了聲音,故意引起了夏有良的注意。
夏有良放下書本,笑眼盈盈地望向夕何。
“妹妹起的也不遲啊”,夏有良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張紙,“不過剛剛好,我正有禮物要送給妹妹呢!”
明德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書桌邊,夕何略帶好奇地坐下,“不知是什么禮物,若是不好我可不要?!?p> 夏有良笑笑沒說話,只是拿筆沾了墨在紙上寫下三個大字。夕何見他字如勁松,筆走龍蛇,筆勢流暢有力、一氣呵成,字跡鏗鏘有力,鋼骨外露。
“妹妹以為如何?”,夏有良說著,將紙轉(zhuǎn)個方向朝著夕何。
“蘅蘋齋”,夕何念了一遍,在心里思量了一會兒,“剛好給我的新院子做牌匾”。
夏有良見夕何喜歡,連忙把紙交給明德,讓他去找工匠照著這字跡打一副牌匾來。
“妹妹用過早飯了嗎”?
“等哥哥一起呢”,夕何拿著紙反復(fù)揣摩。
她的兩個哥哥,夏有良滿腹經(jīng)綸,才華橫溢,稱得上是謙謙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雖說尚未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卻也博學廣識,資質(zhì)聰穎,年紀輕輕便囊錐露穎。最難得的是不驕不躁,溫潤如玉,把“君子”二字刻到了骨子里;可夏有珖不一樣了,打小就跟著父親一起經(jīng)營生意場上的事情,入世的比家中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早,為人處世圓滑,八面玲瓏,左右逢源,慣會那虛情假意的一套。
家中只有兩個男丁,難免拿出來比較一番,夕何也不例外。她與她那四哥哥交情淺薄,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次面,打照面最多的時候便是家中長輩的壽辰和一些重要的節(jié)日。她一想起夏有珖,再看看身邊的夏有良,越發(fā)覺得自己這二哥哥才是正真君子如玉,舉世無雙。
小米里混著紅豆的大棗,旁邊擺的是蜜餞果脯。
柳兒和明德二人站在一旁候著,偶爾遞下酒水。
“聽下面的人說,今日外面有蹴鞠比賽,妹妹可要去看看?”
夕何喝了粥,聽夏有良這樣說猶豫了一會兒。她確實是想出去瞧瞧,但眼瞅著奶奶壽誕將至,府中近日事物冗雜,自己院子的事還沒解決好,哪還有空出去?怕是她在夏有良院子里都呆不了多久就要去她那個新院子收拾整理了。
夕何正要開口回絕,就聽夏有良說道:“我叫我院里的人去給你收拾去,今天晚上妹妹就能回去睡了。這幾日府妹妹被府中事務(wù)牽絆,難得有時間出去走走,就不要再推辭了?!?p> 夕何見他如此說,也不好再回絕,加上自己本來就想要出去看看,便答應(yīng)了。
她來長安城快一個月了,除了剛來的時候去廟里上了回香,就再也沒見過什么了,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就興奮地不得了。
蹴鞠有單球門蹴鞠和雙球門蹴鞠,用腳蹴之,球不落地;場上有球門:兩個竹竿中間織網(wǎng)為門,竹修數(shù)丈,上有風流眼,過眼即為勝。
馬車行至一處府宅門口停下,夕何掀開簾子一瞧是一戶李姓人家。
夕何只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座宅院大氣磅礴,大門處有麒麟坐鎮(zhèn),門上是各種奇蟲瑞獸。
“哥哥認識這戶人家?”,夕何被柳兒從馬車上攙下來,看著面前如此豪氣的宅院不解地問道。
“不認識,不過今天不就認識了嗎?”,夏有良沖她笑笑,露出明媚的笑容。
這李府的院子比夏府大了幾倍,園中亭臺假石應(yīng)有盡有,還有許多夕何不曾見過的奇花異草,院里房屋的排場也大氣許多。
夏有良遞了拜帖,便有下人將他們帶至看球的場地。
兩人起的很早,但其他的人來的比他們更早。
球場旁邊已經(jīng)圍坐了一大批人,各個摩拳擦掌,翹首以盼。
“他們也要上場打球嗎?”,夕何見那些人蠢蠢欲動,便有些好奇。
“也許吧,怎么,妹妹也想上場試試?”,夏有良見她好奇便來了興趣,卻又失望地說:“只是今日沒有女子蹴鞠,妹妹只能在下面看了?!?p> 下人將他們帶至一處空著的桌椅處,招待二人坐下。
柳兒、明德立于身后。
“我不會這個”,夕何只當夏有良是故意打趣她,也沒在意。
“只是,這李家是做什么的,府中如此大氣”,夕何實在是疑惑,忍不住問道。
“這我也不清楚,我也只是偶然聽說這兒有蹴鞠看,才要了拜帖的”。
兩人正說著,就看見人上場了。
這球場長寬約有七八丈,幾乎有夕何的院子那么大。球員雙方各十二人,均是坦胸露臂,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后,便準備開賽。
場地另一邊有人吹笛擊鼓為號,以判勝負。
笛鳴鼓響,左軍隊長率先開始顛球。
這些人各個都是練家子,腳上功夫甚是了得,那球就像是綁在腿上一樣,愣是沒沾一下地面。
夕何看得入神,眼睛盯著球都不帶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