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湖口鎮(zhèn) 母子喜相逢
接續(xù)
史一氓也不作理會,牽著馬慢慢往村北頭走。
湖口縣城街道有數(shù)百米長,街的兩邊均是一人高的院套,一色黑瓦白墻,中間夾雜著零星的竹樓,足有上千戶人家,打漁為生的居多,大多數(shù)院墻上都懸掛著魚網(wǎng)。
史一氓直走到北頭第三家的院門前,只見一扇黑色木門上面鑲著兩個碗口大的鐵環(huán),史一氓翹腳往院里看了看,恰巧王雪妮也正往院外看,見他正往院里張望,頓時有氣,自己平白無故被媽媽當(dāng)著外人面數(shù)落一通,媽媽還當(dāng)著外人面賠了不是,殊不知是這個臭男人先有不是,當(dāng)即拎著短鞭便沖出院來,鞭指史一氓,怒聲問到:“你還有完沒完?你先是無禮,反倒讓我媽媽給你賠禮道歉,你還不依不饒,追到我家想干嘛?”
史一氓一時語塞,面紅耳赤,杵在當(dāng)?shù)夭恢勒f什么好,窘迫得無地自容。
劉海棠急追出來,一把奪過王雪妮的短鞭,王雪妮氣得一跺腳,轉(zhuǎn)身回了屋。
劉海棠沖史一氓笑了笑,道:“我女兒從小就愛和人打斗,你比她大,讓她一回,她從小沒了爹,都被我慣壞了,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史一氓頓時傻愣愣地問到:“她爹爹呢?”
劉海棠臉色愁苦,道:“我女兒不到一歲的時候,她爹爹出外賣貨,被賊人打死了,尸首都沒見到,是我一手帶大的?!闭Z音中依舊帶有東北的味道。
史一氓見劉海棠頭發(fā)花白,眼角堆著皺紋,身材發(fā)福,臉色蒼白,全沒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姿綽約,知道這些年來過得并不趁心如意,母子連心,頓時心頭一軟,撲通跪在劉海棠的面前。
劉海棠大吃一驚,急忙伸手扶起,道:“公子這是為何?你我素不相識,何以行此大禮?可是不敢當(dāng)?!?p> 史一氓復(fù)又跪倒,眼淚如泉涌出,抽噎著說到:“娘,孩兒想得你好苦。”
劉海棠這一驚非同小可,有如晴空響了一聲春雷,雙手慌忙松開,踉蹌后退一步,一臉驚愕地看著史一氓,問到:“你,你說什么?你叫我啥?”
史一氓淚流滿面,抬眼望著劉海棠,道:“娘,我是史一氓,長白山下史家村的。”
劉海棠一把拉起史一氓,仔細(xì)上下打量一番,急問到:“你爹叫什么名字?”
史一氓道:“我爹叫史云鶴?!?p> 劉海棠重復(fù)道:“史云鶴?云鶴?你娘是哪個村的?”
史一氓道:“劉家村的,我外公是一個財主。”
劉海棠還是不敢相信,問到:“你爹爹是干什么的?”
史一氓道:“我爹爹會武功,江湖人稱關(guān)外飛鷹,經(jīng)常游走江湖?!?p> 劉海棠問:“那你娘去哪了?”
史一氓道:“我爹爹經(jīng)常不在家,我娘,我娘跟,跟著一個貨郎走了?!碑?dāng)著劉海棠的面,史一氓實(shí)在不想提那個貨郎,但見劉海棠臉上尚有懷疑之色,只好如實(shí)說出。
劉海棠突然眼前一花,身體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倒,慌忙站穩(wěn),強(qiáng)穩(wěn)心神,問到:“你娘走的時候,你幾歲?”
史一氓道:“我三歲?!?p> 劉海棠還是不敢相信,又問道:“你娘可給你們留下什么東西?”
史一氓道:“我娘臨走的時候,給我和爹爹趕縫了幾件衣服,并給我們留了些錢。”
劉海棠眼含熱淚,又問:“你娘走那天,你爹爹在干什么?”
史一氓道:“那天晚上,我爹爹回來,我娘給炒的菜,我爹爹喝多了?!?p> 劉海棠突然大叫一聲,沖上前來抱住史一氓,哭到:“我的兒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闭f完,抱著史一氓放聲大哭,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
當(dāng)年,劉海棠和貨郎剛走出史家村就后悔了,她舍不得史一氓,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骨肉連心,她也舍不得史云鶴,雖然她心中對史云鶴有怨恨,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史云鶴是她的救命恩人,縱使有千錯萬錯,也不該離他而去。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劉海棠已經(jīng)無臉回頭,無論如何,她只能跟著貨郎走了,她不知道貨郎會不會對自己好,自己會不會得到想要的幸福,她心懷忐忑。
劉海棠跟著貨郎一路南行,徑直來到了貨郎的老家湖口縣城,貨郎用積蓄盤了房產(chǎn),置辦了家俱,兩人開始過起了日子,貨郎依舊挑著貨擔(dān)走街串巷,劉海棠則守家看院,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不到年底,劉海棠就身懷有孕,貨郎喜出望外,讓劉海棠在家安心養(yǎng)胎,自己則每天晚出早歸,照顧劉海棠和這個家,收入雖少,卻可以養(yǎng)家糊口。
冬天的一個中午,劉海棠突然肚子疼痛,知道即將分娩,偏巧貨郎外出未歸,劉海棠知道即將臨盆,急喊隔壁的一個老太太幫著接的生。
那天天氣很冷,天空居然飄著零星的雪花,劉海棠抱著剛剛出生的女兒,躺在被窩里,好心的鄰居幫著攏了一盆火,并給她熬了紅糖水。
臨近傍晚,貨郎回來,見劉海棠生了一個女兒,高興得手舞足蹈,劉海棠讓貨郎給孩子起個名,貨郎說,劉海棠是從東北跟他過來的,今天又飄著雪花,就叫雪妮吧,劉海棠原本也沒有忘記東北老家,一直默默地隱藏著心事,于是,滿懷感激,女兒的名字就這樣定了下來。
可是,這種幸福和甜蜜卻并不長久,第二年的春天,貨郎賣貨回家,路遇一幫土匪,不但身上的錢財被搶劫一空,還被土匪殺人滅口,毀尸滅跡,消息還是村里的人后來告訴劉海棠的,劉海棠去尋找過貨郎的尸骨,卻哪里找尋得到,從此,劉海棠一個女人帶著個襁褓中的孩子,生活那叫一個苦。
后來,劉海棠背著王雪妮在碼頭賣水果謀生,一天,秦劍南和孟清平從船上下來,見她可憐,遂上前詢問,知其生活艱難,給了劉海棠一筆錢,并為她重修了房屋。
王雪妮五歲的時候,孟清平破例收王雪妮為徒,教了王雪妮三年武功,王雪妮的鞭法就是孟清平所教,雖不是什么絕世武功,卻足可以自保防身。
其實(shí),劉海棠的內(nèi)心一直是痛苦的,她割舍不下的其實(shí)是自己的兒子史一氓和丈夫史云鶴,她一直心存愧疚。這么多年來,她把這份愧疚和痛苦深埋心底,從未在女兒面前流露過,不是她不想,是她無顏面對那段羞愧的過去,直到今天,她終于得到了渲泄,似乎把這么多年來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愧疚全化作淚水哭了出來。
史一氓也是感慨良多,盡管內(nèi)心曾經(jīng)無比痛恨過劉海棠,可真正面對面的時候,卻又恨不起來,血終究濃于水,反倒多了一種親近和依賴。他把劉海棠扶起來,伸手擦干劉海棠臉上的淚水,說到:“媽,我曾經(jīng)恨過你,也在心里罵過你,可今天我不恨了,你還是我的媽媽?!?p> 劉海棠眼淚依舊流個不止,巨大地幸福感讓劉海棠說不出話,她拉著史一氓的手快速跑進(jìn)了院子,王雪妮早就一臉困惑地站在門口看著剛剛的一幕,劉海棠沖王雪妮一招手,道:“女兒,過來認(rèn)哥哥?!?p> 王雪妮驚訝得大叫了一聲,一臉的不相信,“啥?他是我哥哥?”
劉海棠苦澀地笑了笑,頗為尷尬地簡單述說一遍過去,王雪妮似乎并不在乎媽媽的過去,反倒覺得多了一個哥哥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立即走上前來,親親熱熱地拉著史一氓的手叫起了哥哥,似乎大街上的一場打斗全然沒有發(fā)生。
劉海棠看著親親熱熱的兩個孩子,破涕為笑,拉著史一氓的手,問到:“你怎么到這里來啦?”
史一氓道:“孩兒隨爹爹助朝廷平叛,本來是要去衡陽的,因?yàn)槲遗c一個朋友失散了,我想找我的朋友,誤打誤撞到了這里。”史一氓刻意隱瞞了去綠柳莊的事。
劉海棠面含愧疚,問到:“你爹爹可還好?”
史一氓道:“爹爹很好,等平叛一完,我就帶爹爹來找娘?!?p> 劉海棠幽幽地嘆道:“說到底是娘對不起你和你爹爹,娘有愧呀,不見也罷,我兒就在娘這多住些時日再走,可否?”
史一氓想自己反正也不知道往哪去,祁心怡又不知去向,不如在這里陪陪娘和妹妹,也可免去心頭的煩惱和痛苦,于是,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