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督齊離開,弈禱并沒有繼續(xù)手頭的工作,即使桌面上的文件早已堆積如同一座小山。他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與中指交替著輕輕敲擊桌面,似乎像是某種旋律。片刻后,他坐直了身子,抬筆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督齊畢竟還是太過年輕,盡管他努力的模仿著電影中看過的動作,但那瞬間的情緒波動依然被這位以揣摩人心為樂趣的大人物準確抓住。
可弈禱不明白,這種讓多數(shù)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究竟能讓對方獲得什么?即使是此前他們委托的那幾位,也不過是賣城主大人一個面子罷了。即使是他自己站在被委托者的角度,也絕不會去接手一個沒頭沒腦的麻煩差事
十數(shù)分鐘后,辦公室的木門再度被叩響,不等弈禱說話,一位身著短袖麻衣的男子已經(jīng)推門而入。他看起來十分普通,就如同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卻又不得不為了家庭四處奔走的滄桑的中年人。與他無禮的舉動不同,男子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同時拔出隱藏于腰間的短劍放在地上。
“辛苦了!”弈禱靜靜的看著那名男子,隨后輕聲說道:“朧,說了很多次了,你我之間不必拘泥這些禮節(jié),起來說話吧!”
“謝大人!”中年男子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恪守規(guī)則,他先是變戲法似的將短劍收起,隨后才起身繼續(xù)說道,“大人,信息已經(jīng)核實過,這位督齊是七天前突然出現(xiàn)于飛鷹城內(nèi),早年的背景信息完整看不出有什么疑點,但近幾年的經(jīng)歷卻幾乎查不到,與被神圣之槍擊殺的回生者十分相似。另外,我也派人前往最近的野侍分部核實身份,相信不久后會有更多消息傳回。”
“野侍那邊的情況你也清楚,那些死板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買通,他們只會確認徽章是否造假,這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朧,僅從目前的情報來看,你認為他同樣是回生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七成!”
“七成?聽起來是個好消息?!鞭亩\輕挑劍眉,露出一絲慵懶的笑容,“或許這位神秘的小朋友能帶給我們一些驚喜。”
“但是大人,屬下卻認為有些可怕?!蹦凶拥纳砩纤坪醢l(fā)生了某種變化,就仿佛一柄被埋藏于淤泥之中的寶劍,被擦拭洗凈后,露出了隱藏千年的鋒芒,“我派人與辛塔大人那邊接觸了一下,他對督齊的評價很高。如果可以,我寧愿斬草除根。但是……”
“哈哈,能讓你用出可怕這樣一個詞,也的確不同凡響了……但你也很清楚,我們至今都沒有動手,是因為根本查不出他們的來歷。神殿那群蠢貨,就這樣隨便的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說不定哪天就會有個龐然大物跳出來,弄出點什么大新聞。朧,排除某個隱世組織的可能,你認為哪個勢力最有可能?”
“至少可以肯定,策劃的這中事的不會是野侍,白玉王國的底蘊早已經(jīng)敗光,遺風(fēng)城沒有這樣的實力,也不可能如此愚蠢,更不可能暗中做這種違背他們宗旨的事情。獵人工會也不太可能,我跟蹤過幾名被懷疑對象,他們的手法與魔物獵人完全不同。對了,據(jù)說那位督齊使的一手不錯的霜刃流劍法,霜鈺山谷那邊倒有些可能的。不過霜刃流派四處興建武館,而且?guī)缀鮼碚卟痪?,會點他們的劍法也不稀奇?!?p> “所以最終的結(jié)論還是沒有結(jié)論?哈哈,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錯,我也認為野侍很可能被利用了。但我們也不必太過操心,接下來的事已經(jīng)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你繼續(xù)去忙手頭的工作,我親自去見城主大人。”
“是!”
市政大廳西方,僅僅隔著幾條街道的位置有一座面積不小的精致院落,據(jù)說這里曾經(jīng)是一位貴族的府邸,因犯罪沒收充公后,被改作城主居所。后來又經(jīng)過數(shù)次改建,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出于安全考慮,城主府周邊并沒有態(tài)度都建筑,且府外的守衛(wèi)也并不是隨處可見的城衛(wèi)軍,而是專聽命于城主的親衛(wèi)。這些人顯然都認識來人,淺淺行禮后便請他直接進去。
這座戒備森嚴的城主府曾是弈禱小時候的游樂場所,他熟門熟路的穿過幾條走廊,來到種滿了星蘭的后花園。他知道,這個時間城主一定呆在這里。
花園中有一座僅衣櫥大小的大理石質(zhì)建筑,弈禱推開木門,沿著樓梯一路向下,來到昏暗的地下室中。地下室的面積并不大,內(nèi)里也沒有什么陳設(shè),除了四周幾盞躍動著火光的金屬燭臺外,就只有中心擺放著的兩張坐墊與一張木桌。
一位年紀與弈禱相仿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他渾身散發(fā)著文雅和藹的氣息,沒有絲毫張揚與霸道,反倒像是位和藹儒雅的教授??删褪沁@樣一位看似溫和的中年人,卻是這個地區(qū)最具權(quán)勢的人物,傳說中能與巨獸角力的強者,飛鷹城城主嵊煙?!稗亩\,來得真巧,不會是聽說了有人送我好酒吧?”他淡笑著拿起一個不小的酒壇,給另一只瓷杯斟滿美酒,整個過程竟沒有一滴灑出。
“抱歉打攪你的悠閑時光了!”弈禱翻了個白眼,隨意地坐在嵊煙對面,舉杯將美酒一飲而盡,“一名疑似回生者的小家伙通過辛塔找到我,并且很高興的接受委托幫助我們調(diào)查襲擊事件。我認為此事應(yīng)該告知你?!?p> 弈禱又將朧所查到的信息,以及督齊與辛塔的對話都簡單描述了一遍,隨后又主動將兩人的空杯斟滿?!肮皇呛镁?!”他暢快地大呼一聲,隨后看向嵊煙,等待著他的回答。
“非常敏銳,很不錯!”嵊煙平靜的聽完好友的描述,輕輕拍手鼓掌,臉上的笑意更盛,“看來,我需要親自去一趟神殿。”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如此看重他們?”
“我們一直在關(guān)注的那幾位,他們無疑都十分稚嫩,但成長的速度卻是我們有目共睹的。而且與那些蠻子不同,他們的文化程度與見識都非常高,弈禱你自問,就是我們這些貴族出生的圈子里,又有幾人能在視野與格局上超過他們?我實在想象不出,什么樣的勢力能培養(yǎng)出一批如此優(yōu)秀的人物。為了我們一直在準備的事情,與他們交好不會有壞處。”
“那么……”
“就先賣他們一些人情,日后也好再合作,不是嗎?”
“好吧!你是城主,你說了算!”
聊完正事,兩人變得更加隨意,話題也轉(zhuǎn)向飛鷹城的日常事務(wù)以及一些輕松有趣的日常。簡單聊了半個小時,一壇美酒被兩人瓜分干凈,弈禱便主動告辭。
嵊煙也隨好友一同走出地下室,換上一身便裝后吩咐屬下不要跟隨,此后也獨自離開府邸。城主大人徑直來到距離不遠的神殿,但他并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隱于黑暗之中,謹慎的躲過幾隊神殿衛(wèi)兵后,從一個角落翻進圍墻。
這位城主大人果然是不凡,并非是說他的伸手如何敏捷,而是他這一聯(lián)儲如小偷般的行徑,卻看不到絲毫下作的味道。此時的他不再儒雅,而更像是一位黑夜中漫步的貴族。
嵊煙來到神殿中心的一間房屋外,輕輕敲了兩下,停頓片刻后又連敲了三下。很快他聽見了腳步聲,房門悄然打開,一位年輕的女子將他迎進屋內(nèi)。女子很快將房門鎖好,這才轉(zhuǎn)身恭敬地行禮,同時用柔和的聲音叫道:“老師!”
“嗯,看起來你近期又有所領(lǐng)悟,不錯!”嵊煙抬手拍了拍女子的腦袋,臉上掛著寵愛的笑容。這是他最小的弟子白韶,也是他最為寵愛的學(xué)生。
“老師深夜來此,是有什么事情囑咐嗎?”白韶笑得十分開心。
“回生者的事,現(xiàn)在進展如何?”
“老師放心,我和師哥一直壓著呢!其他幾位高層也被我們說服,同意將事情查清后再上報給總部。關(guān)于回生者的事,老師又有其他的線索了?”
“嗯,一位名叫督齊的疑似回生者主動跟我們聯(lián)系,還接下了調(diào)查襲擊案件的委托。我跟你弈禱叔認為這可能是對方示好的信號,如果處理得當,或許可以為日后合作打下基礎(chǔ)?!?p> “那老師您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那幾起襲擊案件有些蹊蹺,我擔(dān)心他在調(diào)查過程中遇到意外。所以,我希望你跟甸星都注意一些,如果他真的在城里復(fù)活,務(wù)必要想辦法保下他。我也會讓你影戈師兄近期留意此事,到時你們注意配合就是了?!?p> “老師,我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我覺得……”白韶突然閉口不言,看起來有些猶豫,有有些羞愧。
“怎么?有什么疑慮就大膽的說,此事關(guān)系重大,決不能出什么差錯。”
“老師……我覺得……我覺得甸星師兄有些不對勁?!卑咨鬲q豫半晌,終于還是說了出來,不過話音剛畢,她又慌忙解釋起來,“老師,我不是說甸星師兄的壞話,可能是他對您的做法有所疑慮,所以才……”
“我明白,你的意見非常重要。”嵊煙思索片刻,很快便做出了抉擇,“我不認為甸星會做出不利于你我的選擇,他或許有自己的想法。這樣,這件事暫時由你跟影戈負責(zé),甸星那邊我會找時間跟他聊聊?!?p> 此后,兩人又對此前的事務(wù)進行了簡單討論,大約十余分鐘后,嵊煙便獨自離開??粗蠋熾x去的背影,白韶輕嘆一口氣,眼中帶著些失落與孤寂。
“放下心吧老師,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她輕輕揮舞拳頭,又坐回床上,開始閉目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