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玫瑰香氣
初夏的傍晚,薄熱從每個毛孔散出,遠處的天空是槿色的。
連勛抓著小栽的兩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扛著小栽走在前面,小栽的笑聲引來無數(shù)路人側(cè)目。
綠負責(zé)三個人的書包。
她肩上背一個,手里提一個,懷里抱一個,深感自己和他倆不是一個畫風(fēng)。
待出了小區(qū),她終于發(fā)聲:“小栽,哥哥累了,你下來吧。”
沒記錯的話,某人連上籃球場都不愿意跑,還總跟著一眾女生請“姨媽假”,讓扛著個肉球走了這么久,體力也該到上限了吧?
小栽扭頭看了眼姐姐,雖然還沒過完癮,但還是聽話地踢踢小腿,示意底下的坐騎放她下來。
男生把她從肩頭小心放下地,喘了一口氣,看向綠:“她怎么被你教得這么乖?”
綠的回答不無驕傲:“她就這點好,只要是我的話,無條件服從。”
“那小家伙一定過得很辛苦吧?!蹦猩捓镉性挘吹贸鰜?,她做事極有規(guī)矩,且大多違背小孩的天性。
綠的語氣淡淡的:“辛苦也得忍著啊?!?p> 大概是因為媽媽不在的緣故,小栽對姐姐的認同感,比賺錢養(yǎng)家的爸爸要更濃厚一些。而這種牽絆是互相的,如果沒有小栽,綠很難那么快就從失去媽媽的傷痛里走出來。
男生側(cè)首看她們姐妹,為自己的片面感到可笑。
她們不必別人來可憐,她們互相支撐地很好。
“姐姐,書包給我?!毙≡詮堥_雙手問綠要自己的書包。
綠把她的書包給她,“你行嗎?到時候可不許喊累哦。”
“我可以的。”小栽將胳膊穿進肩帶里,背穩(wěn)書包,然后牽住姐姐的手。
男生摸摸鼻子,像是沒話找話:“你爸都那么晚下班?他不是老板嗎?”
管理一家留學(xué)中介確實不易,但陳先生這么起早貪黑也太夸張了一點。男生想起自己整天打高爾夫的父親和買不停手的母親,不知從何吐槽。
綠點點頭,故作輕松:“強迫員工加班犯法,所以只好壓榨自己咯?!?p> 說得倒也是。
“你爸做這行,今后你去留學(xué)豈不是很方便?”
“應(yīng)該吧?!?p> “你打算去哪個國家?”
綠看他一眼,笑得狡黠:“之前還不確定,但現(xiàn)在有意向了?!?p> 男生好奇:“哪兒?”
“芬蘭吧,我這輩子還沒洗過桑拿呢?!?p> 說著,抓起妹妹跑了起來,散落的頭發(fā)在晚風(fēng)里飛揚起來。
男生的家,唔,怎么說呢,還蠻溫馨的。
保姆阿姨待客十分熱情,也很喜歡小栽。
事前接到加餐的指令,所以當天晚餐準備得很豐盛,完全夠吃。
鑒于妹妹吃飽后隨時可能倒在哪里睡著,所以綠趕在她開始揉眼睛前,一把將她抱進了浴室。
一通忙活后,又趕緊安排她寫完剩下的作業(yè)。
幸而小學(xué)生的作業(yè)不算多,也不算難,有阿姨陪著,綠很放心。
連勛洗了澡下樓,見她終于有空做自己的事,取笑道:“我說,你是不是太賢惠了一點?”
“賢惠?”綠嗤笑,“如果我家也有保姆,你就不會那么覺得了。”
“你嗎?”男生搖搖頭,不信?!安淮罂赡?,你這種凡事親力親為,別人的事也愛管一管的性格?!?p> “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本G的筆頭點點大理石桌面,示意他可以過來履行一個高中生的職責(zé)了。
男生拉下脖子上的毛巾,乖乖取出書包里的作業(yè)坐定:“你看,你這不是就在管我嗎?”
“這是為了讓你在客廳老實待著,天知道你會不會變態(tài)到去偷看小栽睡覺!”
“你看我像是那種人?”
“不是像,根本就是?!本G篤定。
男生氣極反笑,“難怪晚飯你只吃了那么幾口,原來是怕我下藥?!?p> “這倒沒有?!苯裉斓淖鳂I(yè)有點多,吃太飽容易犯困,她怕寫不完。
她可不想像姜孜那樣,每天去學(xué)校都哭唧唧,四處求人借作業(yè)抄。
高中生是很辛苦沒錯,但女高中生更不容易。
想要在臥虎藏龍的年級里爭排名,就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更大的決心,以及違背本能的毅力。
饑餓使人清醒。
不過,也得防著這個長在她審美上的家伙,給她下迷魂藥。
綠喝了口水潤潤嗓子,一邊寫英語單詞,一邊富有余裕地問:“阿姨也住這里嗎?”
男生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未抬頭:“晚上她回自己家?!?p> “你一個人?。俊本G停筆。
“父母住這邊的話,上班會很不方便。”
“他們對你還真是放心?!?p> 男生抬頭沖她笑了下,“我像是那種放學(xué)后跑去游戲廳花光所有零花錢的人?”
綠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像。但是放任青春期的兒子在外獨居,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
男生輕笑,模仿她說話:“說的好像你有一個青春期的兒子似的。”
剎那間,綠仿佛被一道白光擊中。
這這這,不就是姜孜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會愛上學(xué)TA說話”嗎?
她趕緊再喝一口水壓壓驚。
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小區(qū)里亮起盞盞路燈。
阿姨從房間出來,見兩個少年人在認真寫作業(yè),不禁感慨這對姐妹的乖巧懂事。
阿姨墊著腳尖走進廚房,傳來一陣刀刃擦過蘋果發(fā)出的沙沙聲,很快她切好兩個果盤,一盤給綠他們,一盤端進了房間。
綠紅著臉看向?qū)ψ滥猩?,她說過的,她的妹妹其實是只鵝來著。
男生好笑,將果盤推得離她更近,“你也吃點吧。”
“好?!彼闷鹨粔K蘋果,清甜的汁液在整個口腔擴散,令人心情愉悅。
披散著的長發(fā)從肩頭滑落,一部分垂在胸前,一部分落在作業(yè)上,蓋住了她半張臉。
為了掩飾打從進了他家門起就一直過快的心速,她一直在努力給自己找事情做。但忙碌并不是這種害羞的有效藥,她的腦海滿是質(zhì)問自己的彈幕。
為什么我會在男同學(xué)的家里?
為什么我會帶著妹妹出現(xiàn)在男同學(xué)家里?
為什么我?guī)е妹迷谀型瑢W(xué)家里,不好好地當客人,反而光顧著瞎激動?
天吶,誰快來告訴我這是怎么了!
焦慮和暴躁猶如昆蟲,被透明質(zhì)包裹著,凝成琥珀。它爬行的姿態(tài),因時光停滯而顯得格外安詳。
這枚琥珀,現(xiàn)在就懸在綠的心里。
餐廳蜜色的光鋪灑在對桌的少年身上,空氣中微小零碎的情緒,曖昧到模糊不清。
他不說話的時候更是美少年,有種讓人說不出的喜歡。
那些在球場看臺假裝看書的女學(xué)生,那些在他相冊里每天留言的ID,那些明知會出糗也依然等在校門口的少女,大概都是這樣被他迷住的吧?
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香味,很好聞。
綠突然想起他之前說過,最近有玫瑰花開了。
十點鐘陳先生來“臨時托兒所”接女兒們時,小栽已經(jīng)睡得一塌糊涂。
“咦,對面不是我們新……”
綠身形一閃,擋住身后的門牌號,制止父親,“噓!”
陳先生誤以為自己說話太大聲,緊忙低頭看懷里酣睡的小女兒。
萬幸,小家伙睡得可香了。
綠連忙去打開后座車門,好方便父親將妹妹抱進后座。
“托兒所所長”則站在車邊打了個哈欠,然后又和陳先生走到一邊,進行了一番男人之間的交談。
估計也就是“謝謝你”“不客氣”之類的客套寒暄,綠沒多大興趣聽,繞到車的另一邊輕手輕腳上了車。
她落下車窗,看向玫瑰籬笆后露出的屋頂,只覺得匪夷所思。
來時的路才走到半程,小栽就開始一個勁喊餓,搞得綠沒細看周圍景象,就跟著男生匆匆進了家門。
沒想到,玫瑰其實開得到處都是。
像是陳茉用的精油的味道。
像是文具店里帶香筆記本的味道。
又像是學(xué)生會待客用的茶包的味道。
還有,男生家客廳里的味道。
重重疊疊,匯成一個味道。
那是,玫瑰的香氣。
這是自她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玫瑰。
眼下正是玫瑰的花季,各色花苞點綴在一片深綠色中,已綻放的則壓彎了長莖,在輕風(fēng)中點點,如同驕傲的天鵝頸少女正對戀人低下她高貴的頭顱。
其中有一朵紅色的,絕傲地開在釅釅的夜色里。
這個世上明明有那么多花,卻只有它熱情大膽地向綠招搖,幾乎開在她的眼仁里。
吶,原來這就是玫瑰。
總讓人聯(lián)想起愛情的一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