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的身子本就嬌弱,平日里便是夜里吹冷風受了風寒都要休息大半個月。
玉嬤嬤幾乎嚇得魂飛魄散,眼見殷青筠眼疾手快護住了陳氏的身子,才止住了欲沖過去的腳步,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夫人……您沒事吧……”
殷青筠桃花面上微寒,雙手攬著母親單薄極輕的身子,手指顫抖地將母親扶回床上去。
她的身子竟這般輕!
難怪平日里看著覺著一陣風都能吹走似的。
殷正業(yè)身子坐在軟凳上微動分毫,只是臉色更沉了幾分,“殷青筠!”
殷青筠還是當做沒聽見他的聲音,兀自扶著陳氏,聲音吃力道:“母親可傷到哪里了?”
陳氏最不愿見到他們父女爭吵的場面,可殷青筠最近總是不聽話,她微微睜開了因疼痛閉上的眼,虛虛著視線望著殷青筠,“同你父親快些道歉......”
殷青筠面上沁寒,原本柔軟的臉廓被清晨的微涼襯得更淡漠了幾分,眸中迸射出數(shù)寸冷光:“母親!”
她不想母親竟軟弱到這個地步,又不是離了殷正業(yè)就會要了命去。
好好的陳家嫡女活得比下人還要不如,這就是所謂的十數(shù)年的夫妻之情?
若她以后的夫婿也跟殷正業(yè)一個德行,要么她寧可做個下堂妻,要么把他腿打斷做個妒婦悍婦都好,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軟軟......”
陳氏見著她這般渾身長滿刺的模樣,心里泛起陣陣酸澀,像是骨頭都被腐蝕,四肢百骸都疼,幾乎能要了她的命去。
殷青筠安置好了陳氏,望向殷正業(yè)道:“父親看戲可看夠了,是否覺得母親這般模樣正中你下懷,心里極為暢快。”
這話一出來,玉嬤嬤臉色也變了幾分,快速上前拉了殷青筠的手把她整個人擋在身后,“姑娘你胡說什么呢,相爺和夫人之間的事情你個孩子還是莫要管了......”
她生怕殷青筠像上回在書房一樣同殷正業(yè)吵起來,氣得殷正業(yè)是摔筆砸桌,要不是陳氏攔著,怕是殷青筠那一回難逃家法。
可玉嬤嬤不曉得殷青筠這兩日瞞著陳氏已經(jīng)又和殷正業(yè)吵了好幾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嗆起來更是輕車熟駕得心應手。
“這話該青筠對嬤嬤說,這事兒青筠自要和父親理論,嬤嬤和母親都不要插手。”殷青筠還是無法理解陳氏和玉嬤嬤的小心翼翼和謹言慎行。
陳氏手里有多大多好的一副牌沒有人比殷青筠更清楚。
陳皇后臨死前為陳氏求得了一道恩典,才造就了如今頂頂富貴的殷府,甚至皇帝還在陳皇后的排位前許下重誓,有他在一日,定會保陳氏一日安平。
可陳氏軟弱扶不起來,叫身處內(nèi)宮的皇帝也無可奈何,除了時不時派人警告殷正業(yè)一番,又能做些什么。
還有繼后陸氏如今在外的名聲雖好聽,可殷青筠知道,陸皇后心中恨死陳皇后了,連帶著對陳氏也恨屋及烏。這也是后來殷青筠嫁入東宮陸皇后對她冷嘲熱諷的原因。
殷正業(yè)站起來冷冷地哼了聲,聽了殷青筠那大逆不道的話一時間又是火氣上涌,回想起她這幾日屢不受教張牙舞爪的樣子,便叫他心里格外不爽。
“殷青筠,你身體里留著的是我殷家的血?!?p> 不要以為在宮里養(yǎng)過一段時間就真的變成跟陛下的公主一樣的身份了。
瞧瞧那大公主,是先皇后嫡出又怎樣,現(xiàn)在還不是躲在佛寺中不敢見人,十幾年青燈古佛。
“這些年你學體統(tǒng)規(guī)矩都去哪兒了,還是以為你有陛下?lián)窝覄硬坏媚懔??!?p> 殷正業(yè)怒從心起想大罵她眼里到底還有沒有自己這個父親,但突然又覺得殷青筠一直都沒把他當作父親,若論親厚,他恐怕還不如宮里那位在殷青筠心里的位置,一時怒火再次燒高了幾分。
殷青筠翹著嘴角,只淡淡道:“女兒的禮儀規(guī)矩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持重規(guī)整,不知父親是哪點對女兒不滿意的,非得雞蛋里挑骨頭?!?p> 殷正業(yè)忍了忍,額角的青筋畢現(xiàn)。
他向來不喜這個女兒,更沒放在心上。
當初她出生時正逢大公主鬧著要出家,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眼和幼時的大公主如出一轍,自此殷府更加得皇帝看重,殷正業(yè)心里樂得。
只是如今殷青筠越來越不把殷府當作家,這幅明擺著不把他氣死不罷休的做派簡直叫他恨不能打她一頓出出氣。
“殷青筠,你切莫仗著如今的勢頭便有恃無恐,哪日若是摔下來了,可沒說為父沒有提醒過你。”
一想到最近北地吃緊的戰(zhàn)事,殷正業(yè)臉上又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幾分自得來,殷青筠如今張狂行事不就是以為有皇帝撐腰嘛,等皇帝倒下了,再無依仗的殷青筠還不任他拿捏。
殷青筠坐在床頭,替陳氏理了理被角,被陳氏抓住了手背。
“母親?”殷青筠不解地望著陳氏,想將手抽不來,卻發(fā)現(xiàn)陳氏比她想象中抓得更緊,“母親......”
她不過就是跟殷正業(yè)犟了兩句嘴,陳氏就氣成這樣。若是日后她要把殷正業(yè)撕了去,陳氏還不跟她斷絕了母女關系?
“軟軟?!?p> 陳氏的指尖冷得跟冰塊似的,按在殷青筠腕間,松散的長發(fā)下一張憔悴的臉,叫殷青筠看得心里難受,滿腔的酸意快要溢出來似的。
“軟軟,你父親是為你著想,你這性子如此沖動,往后的日子若是沒有你父親幫襯著......你一個人如何捱得下去......”
陳氏還繼續(xù)把殷正業(yè)的字字句句都當作天,滿心滿眼都在擔憂殷青筠的后半生。
聽陳氏這樣一說,殷青筠忽然意識到皇帝身體一落千丈的消息怕是已經(jīng)叫不少人知道了。
連陳氏這么個深宅婦人都知道,那么朝廷里京城中那些權門世家豈不是個個如今都心知肚明,然后粉飾著太平,再過兩年皆追隨了陸皇后。
是了,這種消息皇帝身邊的人肯定是往死里捂著的,那必然就是陸皇后派人傳出來的,為的就是人心惶惶,她再站出來給蕭桓鋪路。
殷青筠杏眸里的澤色凝重得很,轉過頭視線落在沾沾自得的殷正業(y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