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業(yè)這幾日憋了一肚子的火,先是殷青筠得罪了永昌伯府,后來雖服了軟答應去赴了張世子的宴會,可又得罪了義勇侯府。
大周本就重武輕文,殷正業(yè)身為左相卻無實權,在朝堂上總是被武將出身的右相崔武壓著一頭,本想著借殷青筠拉攏永昌伯府,不料竹籃打水一場空。
剛才聞內(nèi)監(jiān)的敲打叫他心里又氣又惱,他后院里的夫人姨娘如何是他的家事,皇帝的手委實伸得長了些。
“殷青筠,你休要恃寵而驕!”
殷青筠目光鎮(zhèn)定,毫不示弱地回道:“寵?父親何時給過女兒寵了?有寵才能恃寵而驕,父親您瞧瞧這些年對清風苑何曾有過一絲關心,您怕是整個心都捧到林氏面前去了吧”
“閉嘴!”
殷正業(yè)身子一震,眼中翻騰著深濃的怒火,高舉的手本該落下去,可余光看見了陳氏蒼白錯愕的臉龐,一絲不忍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心頭。
殷青筠微昂著頭,側臉光潔細膩在微弱的陽光中泛著些微的絨光,漂亮秀長的脖頸更是欺霜賽雪,這幅相貌放眼京城哪個貴女比得。
“相爺......軟軟她一時失言,相爺消消氣......”
陳氏抬手掀開被子,作勢又要下床,幸而玉嬤嬤動作快攔住了她。
陳氏勸道:“軟軟,快別跟你父親慪氣了,母親沒事......咳咳......休息幾日就沒什么大礙了?!?p> 她曉得殷青筠是因為林姨娘的狗傷了人、而殷正業(yè)半分不提責罰林姨娘的事而氣惱,可清風苑如今已經(jīng)是圣眷正濃,何必再跟林氏一個短見婦人相爭。
殷正業(yè)毫不掩飾臉上的憎惡和滔天怒火,若不是盼著殷青筠這張臉能給他帶來莫大的好處,他早打死這個不孝不悌的女兒了。
相比之下,殷正業(yè)又想起林姨娘的嬌媚乖順來。那殷青黎也生得美貌,雖不及殷青筠國色天香,性子也和殷青筠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若是殷青黎也是嫡出,哪兒還有殷青筠什么事,他豈會再在她身上白費這么多時間。
殷青筠望著殷正業(yè),原本軟如春風的杏眸中化成了數(shù)不盡的凜寒之色,落在殷正業(yè)身上竟活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父親還怕人說么,您如今心里揣著什么癡心妄想京城里怕是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吧,可大家心里藏著話,嘴上恭維著您,可您知道他們背地里怎么嘲笑您嗎?”
無非就是一個寒門士子憑借著裙帶關系走到今日,卻不思恩報反而狼子野心窺視皇權。
若換做旁人,就早被帝王猜忌所不能忍直接滿門抄斬了,可就因為他是陳氏的夫君,皇帝才容忍他至今。
這般有恃無恐所依仗的不過就是皇帝心中那一點點的愛屋及烏,大家都心知肚明,眼紅的不是沒有,可都暗戳戳地等著殷正業(yè)作繭自縛、自取滅亡。
殷青筠如今也在等。
殷青筠那滿含輕蔑的眼神殷正業(yè)只消看一眼便什么都懂了,他高舉的手都開始在極細極微地抖,跟別提滿臉滿眼的可怖和憤怒,
“閉嘴!”
“父親您怕了,您怕終有一日陛下會收回如今殷府的一切?!?p> “閉嘴!”
“閉嘴閉嘴!”
殷正業(yè)只覺眼前的殷青筠晃了晃,但她那痛快的笑臉卻尤為清晰,像是印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無處不在提醒著他今日的輝煌都是靠著女人得來的。
“姑娘......”剛踏了一只腳進門的青嵐陡然間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見姑娘和相爺這陣仗怕是吵得不輕,一時不知是該將另一只腳邁進來還是裝作沒看見退出去。
殷正業(yè)裹挾著濃深的怒火的目光已經(jīng)朝青嵐看了去,殷青筠放下了粥碗,利索地拍了拍裙子,起身道:“父親既然不愿聽,那女兒也不想跟父親再說了?!?p> 玉嬤嬤見狀趕緊叫了聲:“姑娘!”
殷青筠嘴角銜著冷笑,是這幾日一慣的淡漠神情,“父親以為您護得住林氏?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們母女若再不收斂,等著吧,女兒會叫她們曉得自己錯在何處的?!?p> 殷正業(yè)眉頭深皺,目光游移在殷青筠極其認真的粉嫩臉蛋上。
這個女兒性格乖張得很,做事越發(fā)沒有章法了,女兒家在外就講究一張臉面,若殷青筠哪日出去胡說敗壞了殷青黎的名聲,殷正業(yè)還真有些無可奈何。
“你這些年的教養(yǎng)仁善學到哪兒去了,黎兒是你妹妹,你若敢做什么陰毒損人的事情,老夫絕不輕饒你!”
殷正業(yè)對著殷青筠放了狠話,也僅僅是放了這么一句狠話便再沒有其他。
殷青筠嗤笑了下,半點沒放在心上。
殷正業(yè)氣得渾身發(fā)抖,可一想要怎么責罰殷青筠卻是半個法子都想不出來。
外頭的青嵐磨蹭了許久,聽見屋里人火氣好像是小了些,輕輕將另外一只腳收回來,然后緩緩朝屏風旁挪動步子,剛挪兩步,就看見殷正業(yè)怒氣沖沖地甩袖走過來。
“相爺......”
因為殷青筠的原因,青嵐也是怕極了殷正業(yè),立即低下了頭,主子打架下人遭罪,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可殷正業(yè)寬袖蕩著凜風,臉色陰沉可怖,拂袖之后大步邁著出了房門。
青嵐驚魂甫定,抬頭再看向屏風后的殷青筠和陳氏,發(fā)現(xiàn)陳氏咳嗽時嘴角溢出了一絲猩紅,“姑娘,夫人咳血了!”
殷青筠臉色一變,立即拔腿奔向陳氏床邊,“母親。”
陳氏手里的帕子上還沾染著一大片的鮮紅的血跡,身子無力地靠在床頭,一把推開殷青筠伸過來的手。
“母親?”
“你走,我的話你既然不聽,你日后也不要來見我了,咳咳......”
“母親......”
玉嬤嬤替陳氏擦著嘴邊的鮮血,心疼得不行,連忙叫人去請大夫來,一邊對著陳氏道:“夫人您這是做什么,姑娘心疼您替您討公道,您這不是傷她的心嗎?!?p> 陳氏低頭去看殷青筠,發(fā)現(xiàn)她眸框通紅,金豆豆一顆顆地落,幾顆砸在她手背上又沉又燙,惹得她心里更不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