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慶望著殷青筠笑道:“這兒共十八件,用的料都是極好的,瓷色紋路一致,耐熱耐寒,大姑娘可還喜歡?”
殷青筠喝粥的動作略一頓,抬頭望了眼青嵐。
青嵐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殷青筠才收回目光,轉(zhuǎn)而漫不經(jīng)心地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米粥,道:“青嵐,收起來吧?!?p> 青嵐聞言再次點(diǎn)頭,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著半套茶具繞到了屏風(fēng)后頭去,放置好了,又回來取了余下半套。
殷慶以為穩(wěn)了,抬手摸抹了下額邊并不存在的細(xì)汗,再次拱了拱手,準(zhǔn)備告退。
殷青筠突然抬手叫住了他,玉白的指尖在燭光下有些半透明,瑩潤的指甲邊緣泛著些微的素光。
“管家走那么快做什么?!?p> 殷慶身子一愣,右眼皮子跳了好幾下,暗道恐怕不妙。
殷青筠一邊喝粥一邊道:“我今晚去母親屋里了,母親身子一向不好,最近又病著,這府里日日烏煙瘴氣的,母親說她想去大佛寺住上幾日?!?p> 殷慶心里覺著不妙,嘴邊已開了口道:“幾日是幾日......”
宮中的皇帝剛派了聞內(nèi)監(jiān)來敲打了相爺,這夫人后腳就要搬出去,要是叫人曉得了,不又時一場流言蜚語,相爺還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可若夫人執(zhí)意要搬出去養(yǎng)病,相爺不放人,也是會遭人閑話的。
殷青筠雙眸含笑,側(cè)臉精致楚楚,看得殷慶再次一愣,大姑娘生得這般美貌,又有皇帝替她撐腰,日后定是富貴無邊,無上尊貴。
只是皇帝一直沒提解除她和三皇子的婚事,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思。
他私底下也跟相爺提過幾句,可相爺總以為皇帝是想給殷青筠尋個安穩(wěn)的后路,而不是坐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長住?!?p> 殷青筠清清淡淡的聲音將殷慶拽了回來。
殷慶一瞬不瞬地盯著殷青筠的臉,訥訥問道:“長住的話......怕是不妥?!?p> 是根本就不妥。
相爺也不會允許夫人如此做法給他添麻煩的。
殷青筠原本還帶著一絲笑意的桃花面頓時沉了下來,眼底浮起了片片霜寒,跟往日里的淺笑溫婉的模樣大相徑庭,如同上了瓷釉的纖長手指捏著玉勺,舀著粥往嘴邊送,不置一詞。
良久之后,屋子里只有碗勺輕微的碰撞聲,連眾人的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殷慶顯然沒料到事情這么突然,實(shí)在反常得很,硬著頭皮開口道:“敢問大姑娘,是否是近些日子府里叫夫人哪處不如意了?大姑娘您也曉得,府里的下人多有懈怠,老奴一人也管不過來,疏漏之處還請夫人別放在心上......”
殷青筠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管家是不是最近清閑了,這眼睛也出了毛???”殷青筠放下了粥碗,淡青色的衣袖下手臂如粉藕一般輕巧地靠在桌沿邊上,“母親她在殷府中處處都不如意,如今想出去靜靜心,管家也要攔著?”
“老奴不敢?!币髴c雙腿發(fā)僵,身子躬得極低,聽了殷青筠的話一時心里沒了底。
那叫夫人不如意的源頭就是菡芍苑的林氏,難不成讓他去收拾林氏?那可要他老命了,殷府里誰不知道姨娘林氏是相爺心頭好。
不過殷青筠愿意跟他攤牌吱聲兒倒還是好的,只是相爺那里他不好交代啊。
“大姑娘,萬事好商量,夫人乃是相府主母,哪能在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外出長住,大姑娘同相爺本是一體,同榮同損,何必如此找相爺?shù)牟煌纯?,于大姑娘你也是不好的。?p> 在殷慶看來,殷青筠同殷正業(yè)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殷正業(yè)被人閑話,殷青筠的臉面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知殷青筠早已經(jīng)對殷正業(yè)失望至極了。
破罐子破摔,誰能怕了誰。
殷青筠眉梢已漫上一絲不耐,“算了算了,這些大道理我聽多了也膩了,你再跟我說這些我就轟你出去了?!?p> 殷慶連忙道不敢不敢。
殷青筠接了青嵐遞來的漱口的茉莉清茶,掀起茶蓋聞了下茶香,才抬眸掃了眼殷慶冒著細(xì)汗的臉,嘴邊笑意加深了些,聲音帶著夜里濕重的涼意:“管家,我只是替母親傳達(dá)她的意思,你若覺得哪里不妥,你自己明日去問她吧。記得,得早些去,若是晚了估計人已經(jīng)走了?!?p> 殷慶抹了把冷汗。
這話不跟沒說么。
大姑娘一向以夫人為重,既然大姑娘這般說話,那必然是經(jīng)過夫人同意了的,他就算去找夫人求情,夫人也未必會賣他面子。
左不過他還是逃不了被相爺責(zé)罰的下場。
殷慶見殷青筠已經(jīng)不想跟他多說的模樣,借口天色已晚告了退,出了清風(fēng)苑望著滿天細(xì)碎的星子,心里頓時一股憂愁愈漸濃郁。
照大姑娘這段時日的脾性,是想將殷府掀翻了天去。
可夫人那里......也由得大姑娘胡來了?
往日里大姑娘和相爺吵起來,夫人總是第一個沖上去調(diào)解的人。就算是前兩日林姨娘的狗嚇壞了她,她也沒說什么,還為此斥責(zé)了大姑娘,只愿息事寧人。
這不足兩日的功夫,怎么突然鬧著要搬出去了,這不是給相爺找麻煩嘛。
身后的小廝見狀上前,一臉憂慮道:“管家,剛才大姑娘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插嘴道:“還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說林姨娘叫夫人心里不舒坦了,可大姑娘也是奇怪,這種事她該去找相爺說啊,跟我們這些小的發(fā)什么脾氣?!?p> 殷慶喉嚨里如同梗了根刺似的,不吐不快,抬手撫著突突跳的額角,才幽幽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對,就是這樣?!?p> “還是管家心里門兒清?!?p> 殷慶心里煩得很,那滿腔陰郁叫他有些無所適從,站著不對,走兩步更不對,索性轉(zhuǎn)了個身,對身后兩個小廝道:“剛才大姑娘的話你倆就當(dāng)做什么都沒聽見,明個兒等夫人走了相爺下朝回來了,我再去跟相爺稟報?!?p> “這樣......怕是不妥吧......”
殷慶臉色并不好看,連連搖頭,“不妥也得妥,把你們的嘴給我閉緊了,若是將相爺曉得了,我先扒了你們的皮?!?p> 這邊的殷青筠梳洗過后爬上了床,被褥間熏了安神的淡香,叫人神清氣爽,沾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