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圳的次數(shù)多了,她們總能找到機(jī)會上位翻身做主人,懷揣著這樣的心思,錦瑟和朱蔻毫無留戀地拾掇了東西搬去映月宮。柳月華喜好大排場,映月宮的宮人數(shù)目本就超出了規(guī)制,錦瑟二人雖有女官之名,卻無女官之實,分到的房間還有被褥也是頂次的,這樣冷的天,也只有一小盆濃煙嗆鼻的炭火,僅能為屋子供上少得可憐的一點(diǎn)暖氣。錦瑟有靈氣御體,不懼寒,朱蔻之前受寒落下的病根卻有些復(fù)發(fā)的意思,半夜咳個不停。錦瑟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就穿上衣裳,不顧朱蔻阻攔,往太醫(yī)院求藥去了。
臨行之前,錦瑟捏碎了一枚福運(yùn)牌,以祈得求藥成功,或是遇上什么貴人改善一下她和朱蔻的處境。但福運(yùn)牌這次好像失了靈,她先前的活動范圍僅在秀園一帶,偌大的后宮,她是不熟悉的,雖然白日有宮女帶她和朱蔻熟悉后宮,但她還是被相似的廟宇樓閣暈了腦子,竟是迷路了。腳下的路越走越荒僻,青磚縫里青苔漫生,冬日本就萬植凋零,伴著夜色,更顯凄涼。錦瑟最后停在一處小門前,識海中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意念在驅(qū)使她越過這扇門進(jìn)入院中,她順從了那股意念。
門后是一棟小樓,院子里有枯朽的樹,還有一口井,只是沒有汲水的工具。樓上的牌匾已然褪色,漆面斑駁,依稀還能辨清幾個鑲嵌其上的金片剝落的銅字——青檀宮。小樓的木門微掩,一陣風(fēng)來,便“吱呀”作響,錦瑟猶豫了片刻,推門而入。正對著門的是一架黑涂涂的古琴,錦瑟伸手一撫,琴弦上落滿了灰,四面墻上的空處俱被成套的宮裝占去了位置,或青或白,都是素凈的顏色。錦瑟在琴前坐下,撥弄著琴弦,琴音如潮,是一首哀曲。錦瑟融入了那日從朱蔻處提煉的悲意,嘈嘈切切,錯雜彈弄,很是忘我。
忽地有物什墜地的聲音,錦瑟心神稍亂,琴弦鋒利如刀,竟在她的指腹上留下不淺的一道口子,錦瑟起身,任由殷紅的血無聲低落,用并未受傷的手推開小樓的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顧圳。他的腳下是一盞翻了的宮燈。
錦瑟沒有行禮,只是微啟朱唇,吐出仿若呢喃的字音,“皇上?!鳖欅谡乜粗\瑟,半晌,開口道:“云若,再叫我一聲杞川。”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時神情恍惚,語帶忐忑,錦瑟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女人,但是錦瑟沒有擊碎他的幻夢,她乖順地喊了一聲“杞川”。顧圳向前踏了幾步,伸手將錦瑟攬入懷中,撫摸著她并未盤起的長發(fā),一下又一下。他摟得很緊,生怕一個不留神,懷里的人兒就會像水一樣流走,煙一樣散去,他不住地呼喚著那個名字,云若,云若。
“一號攻略目標(biāo)顧圳好感加十,共50點(diǎn)。”
顧圳用自己的下顎抵著錦瑟的頭頂,緩了一會兒,松開了錦瑟,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出的話語聽上去很是認(rèn)真,“你和云若真的很像,都來自江南,都姓云……”顧圳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的未盡之意是除了錦瑟的籍貫和姓氏,錦瑟身上的氣質(zhì)也像那個女子,云淡風(fēng)輕,隨時都可能踏破紅塵,隨風(fēng)仙逝,有一種不真切的虛幻的美。
但是錦瑟要打破這份相似,她絕不做任何人的替身,她輕且堅定地說道:“皇上知道我的姓名嗎?我叫云錦夕,不是其他任何一個姓云的姑娘,我僅僅是我自己?!鳖欅谛α?,笑著執(zhí)起了錦瑟的手,“朕知道,你有一雙任何一個姑娘都沒有的手,朕認(rèn)得這雙手,也認(rèn)得你?!钡乱幻?,顧圳就注意到了這雙玉手上一點(diǎn)刺眼的紅,“你受傷了?”錦瑟抽回自己的手,“方才撫琴,不慎傷了手?!?p> “朕帶你去太醫(yī)院。”顧圳不容置喙地做下了決定,錦瑟乖順地隨著他離開了青檀宮,她的目標(biāo)本就是太醫(yī)院,雖然繞了個大圈子,但總歸是回了原處。
皇帝親臨,太醫(yī)院不會不重視,細(xì)致地處理了錦瑟手上的創(chuàng)口,上了頂好的金瘡藥,太醫(yī)才畢恭畢敬地說:“小主玉手無恙,只是七日不可沾水,否則怕是會留下疤痕?!卞\瑟欲要表明自己的身份,顧圳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介懷。錦瑟仍然恭敬地向太醫(yī)行了一個禮,詢問他是否有止咳祛寒的藥物。顧圳微蹙眉頭,“映月宮如今連這些藥物都不備著了嗎?竟要宮女此時來尋?”錦瑟解釋說是自己要用,太醫(yī)大致知道了錦瑟的身份,但做事也不含糊,當(dāng)即配好幾味藥,讓錦瑟帶回去煎服。
二人離開太醫(yī)院,顧圳還有些疑慮,“既是要往太醫(yī)院取藥,怎么方才竟出現(xiàn)在青檀宮?”錦瑟抿唇,面有羞赧,“說來慚愧,還未記熟宮中的路,一不小心就迷了方向?!鳖欅陬h首,“既然如此,朕便送你回映月宮?!卞\瑟連忙推拒,說是區(qū)區(qū)小事,怎好勞煩皇上尊駕。顧圳不愛聽這話,刮了刮錦瑟的鼻子,“你呀,還是方才那般直爽要可愛些,私下里不必有這么多虛禮,喚朕杞川即可?!?p> “杞川……”錦瑟揚(yáng)著腦袋注視著顧圳,仿佛身前人是天上月,無限皎芒令她欽敬,顧圳也應(yīng)了一聲,“錦夕……”
錦瑟沒真的讓顧圳送到映月宮,兩人止步于映月宮附近一處錦瑟熟悉的路口,兩人道別后,錦瑟就提著藥包像出來時一樣悄悄摸進(jìn)廂房。朱蔻大概是咳醒了,靠著墻坐著,問錦瑟道:“錦夕,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錦瑟將藥包放在桌上,“路上遇到點(diǎn)事,你先睡一會兒,我去小廚房給你煎藥?!敝燹]有攔著錦瑟,她們能使用小廚房的時間也就是此刻,錦瑟煎完藥還要清理爐灶,刷鍋洗碗,她改變不了錦瑟做下的決定,無謂的推脫只會浪費(fèi)她更多的時間。
太醫(yī)開的藥效果不錯,朱蔻早晚各飲了一服就止住了咳嗽。第二日她和錦瑟被派去打掃映月宮的庭院,錦瑟因著晚上操勞,看上去有些困頓,時不時就走神,手中的動作也慢。即便她靈識強(qiáng)大,但她用的身體是屬于云錦夕這個凡人的,她不免也會受到幾分影響。朱蔻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動作,又搶下了錦瑟的活計去做,但兩人做完早上的活時,映月宮的宮人都已經(jīng)用畢午膳,只給她們余下些許殘羹冷炙。但就是這點(diǎn)飯食,朱蔻和錦瑟也沒能安心食用,才吃了沒幾口,就被柳月華喚進(jìn)了主殿。
在主殿,朱蔻和錦瑟見到了柳玉兮,她穿著貴人品階的宮服,正陪著柳月華品茶,見到朱蔻和錦瑟入內(nèi),掩著嘴笑了起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喲,這是誰呢,朱蔻和錦夕啊,不知道離開秀園后,你倆過得怎么樣?如果有難處,說來聽聽,姐妹一場,也好幫你們一把?!绷氯A挑了挑帶著金指套的小指,“兮兒這是說哪門子話,姐姐還能虧待自己的宮人不成?”柳玉兮和柳月華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話去激朱蔻和錦瑟,但她們二人無動于衷,讓柳氏姐妹討了個沒趣。
柳月華又吩咐錦瑟給她和柳玉兮沏茶,錦瑟纖細(xì)玉白的手指和青花瓷壺相映,看著煞是好看,只手上那一道傷口有些礙眼。柳月華看著錦瑟的手,也覺得美,只是她恨這種美,她知道顧圳向來喜愛這種美人手,只可惜她的手有些臃腫,指節(jié)突出,總是靠著指套掩飾。她仔細(xì)地打量著錦瑟的手,卻聞到了一股子異香,質(zhì)問出聲,“金瘡玉露膏?”錦瑟收回自己的手,立在一旁,沒有答話。視線錯過柳月華,落在地上。柳月華句句相逼,“金瘡玉露膏只有太醫(yī)院才有,你一介卑賤婢子,從何得來?”
錦瑟笑了,說出的話在柳月華耳中堪稱放肆,“何處有,自然就是何處得來的,娘娘還問什么呢?”柳月華震怒,舉手欲扇她一巴掌,卻被錦瑟輕松地避了過去,還反被擒住手,錦瑟輕輕地說了一句“娘娘玉手,小心傷著了”,然后掰斷柳月華一個指節(jié),遞了回去。柳月華痛呼出聲,高聲嚷著讓那些宮女將錦瑟帶下去杖斃。
這些個宮女太監(jiān)都不是練家子的,自然敵不過有靈力傍身的錦瑟,哪怕是帶著一個朱蔻,錦瑟都應(yīng)付得綽綽有余。錦瑟帶著朱蔻直奔青檀宮去,青檀宮被顧圳下了禁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如果她沒有賭錯的話,柳月華再怎么得寵,也被劃在閑雜人等這一類。就算她錯了,有那一架古琴在,錦瑟幾首曲子配上幻夢術(shù),足以對付柳月華的人。這事顯然是不能善了了,她無論在何處都不會受威脅,只需要保證朱蔻的安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