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也是在深宮里熬過的人,后妃們的那點把戲她都知曉,柳月華昨日也將玉泉宮之事與她報備過,此時問錦瑟,不過走個形式。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局面對上,柳太后還是頗欣賞錦瑟的,但是從她得到顧圳的盛寵之時,就注定了柳太后將會將羽翼未豐的她扼死在搖籃中。柳太后又與錦瑟閑話了兩句,表現(xiàn)出自己很喜歡錦瑟的模樣,讓她改日再來慈寧宮陪她,錦瑟當然是應(yīng)下了。
顧圳自從玉泉宮一事之后,也不在遮著掩著了,大大方方地表現(xiàn)出自己對錦瑟的寵愛,幾乎日日宿在蒹雁軒,讓那些個妃子背地里都恨錦瑟恨的牙癢癢。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朱蔻了,她有孕在身,無法侍奉顧圳,顧圳倘若寵幸錦瑟之外的任何一個妃子,對她來說都是多了一分威脅。但既然顧圳選擇的是錦瑟,她就不會有這份顧慮,錦瑟曾與她共患難,她也愿意相信錦瑟能與她同富貴。
一日興起,顧圳啟封了一壇陳年美酒,和錦瑟在蒹雁軒里觀月共酌,兩人喝得興起,顧圳提出想聽錦瑟彈琴的請求,錦瑟同意了,與顧圳踱步前往青檀宮。那架古琴早已被擦拭干凈,在一兩盞宮燈微弱的光線下,琴弦上折射著幽幽的光。錦瑟彈的曲子是顧圳聽過的,就是錦鯉宴上那一首鏡花緣,迷迷醉醉間,顧圳恍如來到了仙境,他對著錦瑟說:“錦夕,你換上素衣為我跳一支舞可好?”
錦瑟停下?lián)崆俚膭幼?,“皇上醉了,嬪妾不會跳舞?!鳖欅诓灰啦火?,“不,你會的,朕的夕兒什么都會,就跳一支,可好?”錦瑟沒有把話說死,“嬪妾為皇上跳舞,皇上可有什么好處許給嬪妾?”顧圳扯住她的衣袖,“朕將自己許給你,可好?”錦瑟笑了,“皇上早已是嬪妾的人了,還談什么許不許的,還沒些珠玉首飾來得真實?!?p> “朕許你一人以下,萬人之上的高位可好?”顧圳突然說道,錦瑟掩面,夜風(fēng)撩起青絲,“皇上今個兒可是醉透了,哪里有這樣許人的,就是一支舞,嬪妾跳給皇上看就是了,不過皇上可要和嬪妾先回蒹雁軒?!?p> 喝醉了的顧圳就像個小孩子,搖晃著腦袋,“不,就在這里,朕想在青檀宮看你跳舞。”錦瑟有些無奈,“可是青檀宮沒有嬪妾的衣裳?!鳖欅谙攵紱]想,一句話就出口了,“青檀宮里有素衣,你挑一件換上,朕想看你跳舞?!鼻嗵磳m里的衣裳都是茗妃的,虧得錦瑟不是凡人,才有膽量去換上死人衣裳,裊裊娉婷地挑了一支舞,顧圳站起身,將錦瑟摟在懷里,低低地呢喃了一聲,“云若……”
錦瑟一把推開了顧圳,臉上的醉人春意收斂了,眼角滾下淚珠來,一聲不吭地褪下身上的衣裳,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屈辱地看著顧圳,顧圳有些茫然,還想去牽錦瑟,錦瑟一把甩開他的手,晾著他一人待在青檀宮里,自己頭也不回地走了?;氐捷笱丬幚铮\瑟臉上的神情盡收,青檀宮的這一幕戲是她算計好的,一個幻夢術(shù)讓顧圳以為自己見到了云若,然后喊錯名字,錦瑟要利用他的愧疚來增長好感度。
錦瑟讓宮女提來熱水和花瓣,將自己浸在木桶中享受了一個香噴噴的熱水浴,又吩咐宮女道:“明日起,封鎖蒹雁軒,無論何人上門,不準放行?!?p> 蒹雁軒這頭錦瑟沐浴后在柔軟的床上安寢,那頭青檀宮里顧圳卻是被夜風(fēng)吹醒,雖是夏夜,也有幾分涼,顧圳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醉酒時的情狀一清二楚地擺在眼前,他有些羞慚,神志不清的情況下他居然說了要許錦瑟皇后之位的空話,更多的是懊惱,他居然在摟著錦瑟的時候喊了“云若”。他想著和錦瑟道歉,卻覺得夜已深,自己怕是會擾了錦瑟的休息,便收拾收拾自己的衣服,回乾正殿去了。
第二日,錦瑟給皇后請安后就去了朱蔻的曦春閣,顧圳下了早朝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奔去蒹雁軒,卻只看見閉鎖的屋門,和守在門邊的兩個宮女。宮女向顧圳請安后并不打開屋門,顧圳有些疑慮,“云貴人可是在歇息?”兩宮女面面相覷,錦瑟吩咐過她們不準提起她的行蹤,而她們此時也確實不知錦瑟在何處,就齊齊回顧圳的話說:“奴婢不知?!鳖欅诿靼琢耍\瑟大致是賭氣不愿意見他呢,就自己伸手推開門,兩宮女沒敢攔,雖說錦瑟吩咐過,可這來人是皇上,她們可不敢做這種要掉腦袋的事情。錦瑟事先也料到了,因此顧圳撲了個空——錦瑟正在曦春閣陪朱蔻喝茶聊天呢。顧圳還有奏折要批,等了一刻沒等到錦瑟,就先行離開,但沒忘了囑咐宮女讓她們告知錦瑟他來過。
但是這樣的情形仍然在一次復(fù)一次地上演,每日請安過后,錦瑟就會窩在朱蔻的曦春閣,兩人偶爾支起繡架給朱蔻未出生的孩子織點東西,偶爾錦瑟給朱蔻念點志怪小說——她堅持不讓朱蔻自己讀,說是孕婦傷眼。兩個人姐妹情深,見不到錦瑟的顧圳日漸焦慮,只能將憋下的火氣發(fā)在朝堂之上,滿朝文武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尤其是被顧圳針對的柳家派系,一個個暗中給太后遞了條子。柳太后將顧圳叫去好一頓敲打,但顧圳早已不是個任她拿捏的軟柿子,態(tài)度強硬,還隱晦地提示太后年紀大了,朝堂上的事少插手,便拂袖而去,氣得太后摔了心愛的茶盞。
顧圳為了見錦瑟一面,挖空了心思,他不是沒想過在請安后攔下錦瑟,但他好歹是個皇帝,和錦瑟私下里相處他可以不端架子,但是在眾嬪妃眼前他還是要面子的,做不出蹲守錦瑟結(jié)束請安,路上劫人的事情。他還做過日日翻其他嬪妃,希望激得錦瑟來“興師問罪”,但錦瑟閉門宮中,對外頭的消息充耳不聞,每天安閑地過自己的日子。
宮中很快傳起云貴人失寵的傳聞,朱蔻也旁敲側(cè)擊地問過錦瑟一點,在得知錦瑟是被那一聲“云若”氣狠了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勸錦瑟自己注意點分寸,真的失了圣寵在這宮中的日子不好過。自打懷孕以來,也沒少過人在朱蔻身邊做手腳,但朱蔻畢竟曾做過秦樓楚館的花魁,防備起這些腌臜事兒,一套是一套的,俱是有驚無險。
在朱蔻都險些以為錦瑟失寵的時候,顧圳的圣旨下來了,說是云貴人賢德淑良,堪為六宮表率,封為云嬪。顧圳的主意想的好,錦瑟是不能不接圣旨的,顧圳就和宣布圣旨的掌事太監(jiān)一同去了蒹雁軒,錦瑟出現(xiàn)是出現(xiàn)了,只是面無表情,看上去絲毫沒有升位的喜悅。顧圳打發(fā)了宮人下去,牽著錦瑟坐到床榻邊,“錦夕,你還在生朕的氣嗎?”
錦瑟回話的語氣生硬極了,擰過頭不去看顧圳,“嬪妾不敢?!鳖欅趽е\瑟,“錦夕,朕想你了?!卞\瑟身體一僵,半晌,吐出一句,“嬪妾不想皇上?!鳖欅谛α?,“錦夕,別嘴硬了,東洋最近新進了批朱玉首飾,朕帶你去挑挑?”錦瑟想著晉升了嬪位,有些首飾也該換換,就同意了,“嬪妾到時候把東西都挑走了,皇上可不要心疼?!卞\瑟給自己挑了幾樣釵環(huán),又給朱蔻挑了件嵌寶金鎖,顧圳看到金鎖有些疑惑,問了一句,錦瑟說是給朱貴人挑的。至此,兩人算是冰釋前嫌了。
顧圳的這一番動作在宮里又掀起了風(fēng)浪,柳太后再次注意到了錦瑟,她正愁著顧圳不好拿捏了,這就有個媒介遞到她手邊。雷厲風(fēng)行的柳太后派人強行押送錦瑟去了她手下的別莊,才稟告顧圳說,云嬪身體不適需要離宮靜養(yǎng)。顧圳的親衛(wèi)都派出去搜查柳家濫用職權(quán)、貪污受賄的證據(jù)了,一時竟找不到人來處理這件事。而他天天在朝堂上和柳家派系打太極,也挪不出空子去路途遙遠的別莊。
錦瑟樂得待在別莊,每日不用給皇后請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沒有人會嚼舌根,唯一讓她麻煩些的就是驅(qū)除飲食中的毒素。柳太后顯然不打算給錦瑟舒坦的日子,茶水和膳食里日日下毒,錦瑟一再驅(qū)除,都有些厭煩了,想著是不是解決掉柳太后來的干脆利落。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在顧圳抽調(diào)出侍衛(wèi)守在別莊的時候,忽然慈寧宮里就傳出了消息——太后薨逝。柳太后怎么說也是顧圳的生母,顧圳還是有些傷心的,但犯不禁地說一句,柳太后去世的真是時候,柳家及其附庸自亂陣腳,被顧圳一網(wǎng)打盡,錦瑟也被從別莊接了回來——宮中要操辦喪事。
皇后身體本就不好,主持一場高規(guī)格的白事下來,眼見著就損了身體,日日咯血不停,錦瑟雖然對皇后頗有好感,但也冷下心不去救她——云錦夕的心愿想要完成,皇后終究是個絆腳石,再者,她經(jīng)年累月地落下了病根,也難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