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手中之物
【手中之物】
入夜的城市醫(yī)院，消毒水味變得更加濃烈。幼琳在警察和護士的陪同下，向另一個房間走去。玻璃敞亮，百葉窗的縫隙，屋內(nèi)的情況時隱時現(xiàn)。幼琳能夠看到，屋里的病床上，虛弱的羅曼已經(jīng)很難被認(rèn)出。一旁那個佝僂的背影，菲尼斯，凌亂的頭發(fā)就那樣散著，蜷在病床一側(cè)，目光緊緊地盯著羅曼。
“注意，不要讓他太激動，只是為了滿足他的最后要求而已?！弊o士說道。
“請盡量問出一些有關(guān)逃犯的情況，盡量詳細，讓他再做些貢獻吧！”警察和護士的叮嚀有著些許偏頗。
幼琳點點頭，向屋內(nèi)走去。靖伊向前跨了一步，卻被嵐影攔住，“我猜，他可不想見到你啊！你要是進去，幼琳就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了。”
眉頭緊簇，憂心忡忡地看著遠去的幼琳，靖伊停下了腳步。
“我需要和你談一談，出來吧！”嵐影拍拍靖伊的肩膀，但絲毫沒有轉(zhuǎn)移靖伊的目光，“不用擔(dān)心，有警察，還有我的助手，幼琳會很安全。但相反，你可不一定安全！出來吧，我們談?wù)?！”靖伊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向走廊移動的嵐影，隨后回頭看看已經(jīng)步入羅曼病房的幼琳，眉頭皺得更緊了。
“靖伊！”嵐影向這邊喊著。無奈，靖伊轉(zhuǎn)身向走廊走去。
病房內(nèi)，菲尼斯見到幼琳，趕快起身。這曾像個不老頑童的老爺子，如今不知怎么，竟佝僂地如此嚴(yán)重，他抓著幼琳的臂彎，“其實，不需要你來的，看這樣的景象……”現(xiàn)在，這老爺子連強顏歡笑都堅持不住了，聲音微微顫動著，“其實，真的不需要來?！?p> 菲尼斯把幼琳讓到另一張椅子上，這種情況，讓幼琳痛苦?！坝琢眨边@聲音沒有微弱到誰都聽不清，她看到羅曼向這邊點點頭，也許是點頭。大概是頭部的腫大和局部顏色的改變，羅曼的面部已經(jīng)徹底脫了相，他的頭發(fā)也被剃光了。腦中不時閃過一些畫面，似曾相識的畫面，幼琳搖晃著腦袋，努力將注意力拽回到這里。
羅曼的手輕輕擺動著，指指醫(yī)生和警察的方向，警察上前一步，與羅曼進行了短暫的低聲交談，“也許，我們應(yīng)該給這兩個孩子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本旎剡^身，示意菲尼斯和護士離開病房。
“警察先生，我可能只剩最后這些時間，和我唯一的兒子相處。在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之前，我這個老頭子絕對不會離開這間屋子半步。”盡管話語是說給警察聽的，但是菲尼斯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羅曼，他皺著眉頭，似乎還擎著淚水，大概是以某種復(fù)雜的心情，看著他不知何時就會離去的兒子，幼琳這樣想著。
“年輕人的時間，你在這里摻合什么？快點兒，菲尼斯！出來！”
“有什么事，是一個可憐老父親不能聽的！”菲尼斯厲聲叫嚷著。
“請您盡量保持安靜好嗎？”原本準(zhǔn)備離開的護士，回身，皺著眉頭抱怨著，“你的兒子需要安靜！”
“警察先生，求求你，我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就在這個角落，我就呆在這個角落，”說著，菲尼斯向病房門口走去，他站在那里，繼續(xù)說著：“您看，就像沒有我這個人一樣，沒有任何聲音……我就想看著兒子，一直這樣看著，”他可憐巴巴地看著警察，“從進到這間屋子，看到羅曼的一瞬間，我就決定，今晚一定不會走出這間屋子，連廁所也不去！”
菲尼斯喜愛交談，但今天，這樣的情況，也許各種夸張頻繁的言行也是正常的。
警察看著床上沒有任何表示的羅曼，再看看此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幼琳，搖著頭，“不許打擾他們，你就在這個角落！”隨后向屋外走去，“我會在外面看著的?！彪S著關(guān)門聲，警察也到了玻璃和百葉窗的另一側(cè)。
“來來來，你們談，你們談?！狈颇崴拐f著，向角落走去。
幼琳回過頭，看著目光渙散的羅曼，內(nèi)心的傷感戰(zhàn)勝了恐懼。那晚猙獰的羅曼，如今床上面目全非的羅曼，還有沙灘上，那個穿著白色大T恤的羅曼……
幼琳靜靜地坐在那里，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該做些什么，羅曼似乎還沒有將目光收回，角落的菲尼斯也的確安靜，就如空氣一般存在。
“對不起，幼琳……”羅曼的手指微微動著，“那個晚上……”幼琳趕快上前，她感覺周圍的一切，視野內(nèi)的，余光中的一切都在動著。她下意識地向窗外望望，靖伊不在窗外啊……
“別讓他激動！”菲尼斯冷不丁的一句話，不僅嚇到了幼琳，也招來了警察的提醒。菲尼斯擺擺手，做出一個閉嘴的手勢。
幼琳回過身來，眼前的羅曼一定被很重的心事壓迫，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判斷，幼琳覺得，這個壓力就是安娜和毒品，盡管她堅信著羅曼一定不是主動選擇毒品那種人，她能從剛剛嵐影助手給出的信息來判斷，很清晰。
“羅曼，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幼琳試圖引導(dǎo)羅曼說些什么，但他還是盯著遠方，思考著什么，許久后才緩緩動動嘴唇。
”對不起，要是我走了，一定……”羅曼說著，聲音一再強調(diào)著，面部表情也愈加堅定沉重，“就不要再到菲尼斯喝咖啡了?！眱H此一句，羅曼便再次陷入了目光渙散的狀態(tài)。
幼琳想問的還有很多，包括那晚想要確認(rèn)的事情是不是安娜，還有黃昏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并不是警察說的，她想要聽羅曼自己說，當(dāng)時的情況。
“嗯，我不會再到菲尼斯喝咖啡了，你不在，我到那里……”幼琳沒有說完，她只想說，如果羅曼不在，她到那里大概也沒什么意義了，除了物是人非之感，和無限重放的今晚的場景。
“你保證嗎？”羅曼看著幼琳。
“保證，一定不會到菲尼斯喝咖啡啦！”幼琳看著羅曼，“羅曼，”斟酌著是否應(yīng)該問些什么，但是羅曼的狀態(tài)……她能感覺到一些目光，有一些來自窗外。
“那晚你說，有些要確認(rèn)的，到底是什么？”幼琳嘗試著問道。眼前男孩的狀態(tài)，正如幼琳剛剛進入病房時看到的一樣，沒有更多的話語，沒有更多的回應(yīng)，只是呆呆地看著遠處。
“還有，安娜，安娜在哪兒？”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更加不均急促，難以名狀的復(fù)雜是幼琳努力解讀的。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愈加抖動的屏幕讓幼琳不再敢說任何的話，“羅曼，”不管幼琳怎樣說，甚至是關(guān)于自己的話題，羅曼也不再做任何的回復(fù)，躺在那里，曾經(jīng)的那個男孩，如今沒有任何生氣的灰色……
空氣中的藥水混合著無限的沉重和壓抑，讓空氣中每一顆粒子都增加著重量，向一層可以自由卷曲的膜，“覆”在幼琳身上，她透不過氣來。不能繼續(xù)在這里了，她無力地?fù)u搖頭，看了看菲尼斯，示意他開門。老爺子呆在角落里，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的兒子。
就在菲尼斯轉(zhuǎn)身開門，準(zhǔn)備將警察和護士請進病房的一瞬間，羅曼使出了最后一絲氣力，將一些東西迅速塞到了幼琳手里，咬牙低語著：“握緊，出去看！”
幼琳攥著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些。當(dāng)她回過身時，警察、護士還有菲尼斯已經(jīng)向這邊走來。警察急切地看看幼琳，女孩搖著頭，“什么都沒有，太憋啦，我要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