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我和媽媽一起出了半個月的攤,已是八月中旬,南安四中開學在即,媽媽讓我留在家復習功課,為八月底的入學考試做準備,于是我每天只幫媽媽出攤收攤送飯,其他時間都用來看書做題。
一天做語文模擬卷時看到閱讀題的文章末尾寫著:節(jié)選自沈從文《云南的歌會》,我心念一動,沈從文,沈從文,秦朗送我的書不就是沈從文寫的嗎?
我趕緊到衣柜最隱秘的角落里將秦朗送我的巧克力和書翻出來,雖然從合豐鎮(zhèn)輾轉(zhuǎn)到了南安市,來南安也搬了兩處家,可是我一直把它們用布好好地包著帶在身邊,一半出于傷心一半出于愧疚,自那晚后我竟從不曾將它們打開看過。
我取出書,這并不是一本新書,書角已微微翹起,似已被秦朗反復閱讀過。我翻開,書頁中夾著一張對折過的白紙,打開一看,是一幅素描畫,畫中一個小女孩頭戴草帽,雙手插腰,眺望著遠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角眉梢都帶著笑,腳邊還放著一個裝滿草的背篼,這分明是初見時我的模樣!不知他在同我打招呼前已經(jīng)靜靜觀察我多久了,才能將我的衣著神情都捕捉地這么準確。
畫的右下角還寫了字:小暖:你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不管生活多么艱難,都要笑著面對哦^_^秦朗 2003.2.14。
我心中一陣悲慟,秦朗你知道嗎?自你出事之后,我的臉上便再也沒有了這般笑容。
我把畫折起來放在一旁,轉(zhuǎn)而拿起書,夾畫的一頁有一段話被秦朗用鉛筆圈出來了:
“翠翠在風日里長養(yǎng)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平時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對她有所注意時,便把光光的眼睛瞅著那陌生人,作成隨時皆可舉步逃入深山的神氣,但明白了人無機心后,就又從從容容的在水邊玩耍了?!?p> 其中“皮膚變得黑黑的”被劃掉改成了“白白的”,“難怪你的皮膚白白的,原來是爸媽不舍得讓你曬太陽,”腦海中突然回想起秦朗說過的話,心中既是羞澀又是難過。
趁著天早,我快速的把書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心中感到一陣地壓抑,秦朗送書時只想著這湘西山野間少年男女朦朧而美好的愛情,可誰知一語成讖,我也如翠翠般不知他的生死,只能每日默默祈禱,他也許“明天就會回來”,而不是“也許永遠不回來了”。
不,我不是翠翠,翠翠只能等待二老來給他唱歌,或是托人來提親,或是從桃源平安回來。我知道秦朗家在江城,我可以去找他,如果他死了,那我要為他的墳頭添上一束花,如果他成了植物人永遠醒不過來了,那我要照顧他一輩子,如果他還好好地活著,那我更要去找他,讓他看看長大了的小暖笑起來是什么樣子。
“那小暖,你要一直努力學習,以后爭取考上大學好不好?江城有好多所好大學,這樣你就能來江城找我了?!睂Π?,我要好好學習,考上江城的大學去找他,我捏緊拳頭暗自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