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陳一帆的選擇

　　這一次陳一帆回來性情大變，以前幾乎不干農(nóng)活，這次回來事事都干，也不嫌臟嫌臭。不干活的時候就默默的，爺爺奶奶問一句他才答一句，整個看起來木木的，往常的機(jī)靈勁兒蕩然無存。

　　陳一帆躲到這里來，是想遠(yuǎn)離紛擾，有些東西他要好好想一想。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命運(yùn)已經(jīng)被自己驟然改寫，這段時間他也曾多次問自己，后悔嗎？面對這樣的選擇，他說不上后悔不后悔。只是對于未來，他感到很茫然。

　　想到7月8號那天發(fā)生的事，陳一帆感覺就像做夢一樣。這段時間他經(jīng)常夢見高考，夢見自己考了750分，母親拉著他四處顯擺，母親說：“我們家帆帆是省狀元，你們家的小孩在哪里？喊出來讓我們帆帆摸一摸，開開光，腦子也能聰明些?！?p>　　這是一個志得意滿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夢，可這樣的夢只做過一次，大多時候夢中并不順?biāo)?。要么就是眼見著要考試了，可手里旁的事情總也做不完，要么就是坐在考場上始終看不清楚題目，有一次還夢見連心被水沖走了，連心伸出手讓陳一帆救她，陳一帆伸手去總也夠不著，只能干著急。

　　這一急就醒了，醒來才發(fā)現(xiàn)滿頭大汗。

　　陳一帆借助梯子爬到房頂上去，坐在房頂上一宿一宿看夜空。廣闊無垠的夜幕上綴滿鉆石般的繁星，流星劃過時會留下閃亮的尾翼。到了清晨，紅日初升，朝霞如水……這些景致能讓陳一帆的心胸開闊起來。

　　陳一帆經(jīng)常想起7月8號那天發(fā)生的事，那天，在校門口，吳彪對陳一帆說：“我知道連心被人強(qiáng)過?！?p>　　陳一帆倒退一步臉色驟變。

　　吳彪得意地笑著，似乎很滿意陳一帆的反應(yīng)。接著，吳彪看向那邊的連心和池誠，對陳一帆說：“你信不信我一會兒就能讓她成為焦點(diǎn)人物?！?p>　　陳一帆咬牙切齒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一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什么都沒有了?！?p>　　“你究竟要干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心里不平衡，想找個人陪我喝酒。”

　　“現(xiàn)在？”

　　“現(xiàn)在?！眳潜胫雷约哼@個要求太過分，正常情況下沒人會答應(yīng)，于是他又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說，“當(dāng)初你和池誠為了她來打我，害我今天無法參加高考，這事本來因她而起，讓她來承擔(dān)后果也不冤，當(dāng)然，你也可以不理，可以心安理得繼續(xù)進(jìn)去考你的試?！眳潜胍荒樚翎叺乜粗愐环?。

　　吳彪的以退為進(jìn)很有效果，陳一帆把全身繃得像一根弦，拳頭攥得咔咔響，手背上青筋暴起。

　　吳彪以前很怕陳一帆，今天卻不怕，他直視陳一帆如要噴火的眼睛，不閃不避，還說：“怎么帆哥，又想打我嗎？”

　　陳一帆瞪著吳彪：“我把他們送進(jìn)去，一會兒我來找你！”看來吳彪今天是鐵了心要拉上一個墊背的，不是自己就是連心。如果他把連心的傷痛嚷嚷得人盡皆知，連心可怎么面對世人，怎么自處，下午的英語考試勢必會受到影響。

　　連心已經(jīng)傷痕累累，不能再把傷口撕裂給人看。

　　如果別無選擇，陳一帆愿意這個墊背的人是自己。何況打吳彪的人也是自己，這個果不應(yīng)該讓連心來承擔(dān)。

　　“想送佛送到西，好啊，我成全你?！眳潜氩慌玛愐环粊?，“我在‘快又來’等你，最多等你二十分鐘，久了我可沒耐心?！薄昂糜謥怼笔且患疑n蠅中餐館，距離寶岳中學(xué)也就一百米的樣子。

　　陳一帆慢慢松開拳頭，退后兩步，這才轉(zhuǎn)身走向連心和池誠。

　　陳一帆看到了連心眼中的擔(dān)憂，為了讓他們安心考試，陳一帆在連心和池誠的目光里若無其事地走上壯志樓。

　　轉(zhuǎn)過樓梯拐角，陳一帆的雙腿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歷史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點(diǎn)，曾經(jīng)連心在自己面前差點(diǎn)溺亡，自己沒有跳下去救她，為此他深感后悔和自責(zé)。

　　那晚在江堤上，自己對池誠和連心說的話猶在耳畔：

　　“終究是你跳下去了，而不是我?！?p>　　“這件事我一直無法釋懷，我總?cè)滩蛔∪ハ?，萬一那女子在我面前永遠(yuǎn)沉下去了，我這輩子如何心安?！?p>　　“遇見了卻又見死不救，良心上過不去。”

　　“可以看出一個人在十字路口的選擇，是權(quán)衡利弊，還是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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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在陳一帆頭腦里循環(huán)播放，迫使他做出選擇。上一次救人，尚有池誠擋在面前，而這一次，沒有池誠只有自己。

　　上一次可以把責(zé)任推給母親，說是母親拼命攔住自己不讓自己救人，這一次沒有母親的阻攔。

　　連心曾經(jīng)問起，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你們會怎么選擇。

　　以前陳一帆無數(shù)次幻想著有一次可以重新選擇的機(jī)會，如果可以重來，他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跳下去”，既是救人也是自我救贖。

　　連心在樓梯下面喊他：“陳一帆！”

　　陳一帆俯身看見連心仰起的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里滿是不安。陳一帆極力壓抑內(nèi)心的情緒，他問連心：“怎么啦？”

　　他看見連心欲言又止的樣子，然后說：“一會兒見！”

　　連心應(yīng)該預(yù)感到什么了吧?？墒亲约耗芊湃嗡还苊?？眼睜睜看著她“溺亡”。

　　或許吳彪只是說說而已，不會真做出什么來，可是陳一帆不敢冒這個險。

　　陳一帆在壯志樓上看見連心和池誠結(jié)伴同行，前往前面的奪魁樓和摘星樓。他們倆情投意合，外形上倒也很般配。以池誠目前的成績來看，考個985應(yīng)該沒有問題，不會差連心太多，池誠雖然腦子蠢笨了些，好在本性善良，應(yīng)該不會欺負(fù)連心……這樣就很好了。

　　亂糟糟想了這些，陳一帆甩了甩頭，等到池誠和連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陳一帆這才轉(zhuǎn)身下了壯志樓。

　　陳一帆來到“好又來”中餐館，吳彪已經(jīng)點(diǎn)好了兩個小炒，他的對面放有一套餐具，地上放了一件啤酒。

　　陳一帆一屁股坐在吳彪對面，沉著臉也不說話。吳彪就像迎接一個老朋友，一邊給陳一帆把酒杯斟滿，一邊說：“來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啊?！?p>　　陳一帆一口氣喝光了那杯酒，吳彪笑了笑，又幫陳一帆倒?jié)M了。吳彪舉杯：“來，為我們這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干杯！”

　　陳一帆并沒有舉杯，只是陰森森盯著吳彪看，這樣的目光，換作以前的吳彪早已膽寒，可現(xiàn)在的他全不在意，自顧自滿飲一杯。

　　吳彪吃了一口菜：“帆哥，我打心底佩服你，真的。沒想到，你為了連心居然肯……”

　　陳一帆終于開口說話了，他打斷吳彪：“你沒有資格提她的名字?！?p>　　“好好好，我不提。”吳彪很順從的樣子。

　　“你為什么不能參加高考？”

　　“因為你們打了我?。　?p>　　陳一帆冷笑一聲：“你倒是說說，這兩者有什么關(guān)系?！?p>　　吳彪對著瓶子一口氣吹掉半瓶，他一抹嘴，說道：“那天晚上你們打了我，我回去之后吳鐵雄看到老子滿臉是傷，他問也不問，認(rèn)定又是老子在外面惹是生非和人打架……”

　　“你爸倒是很了解你。”

　　吳彪也不理會陳一帆的冷嘲熱諷，他繼續(xù)說道：“他操起家伙就打，往死里打，活生生打斷老子兩根肋骨，在醫(yī)院躺了一個多月……他說不想讀就甭讀了，跟老子去工地上搬磚！他媽的，他還真就不讓老子讀書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這么說來不讓你參加高考的是你爸，關(guān)我們什么事?！?p>　　“怎么不關(guān)你們的事，你們那天不打我，他能打斷我兩根肋骨？他能說不讓我上學(xué)就不讓我上學(xué)？”

　　“恐怕是你之前犯事太多吧?！?p>　　“對！”吳彪大方承認(rèn)道，同時又說，“但是不管之前犯多少事，總之是你們打了我之后才這樣的，你能說和你們沒關(guān)系？”

　　要說有關(guān)系，也就是個導(dǎo)火索的關(guān)系，即便是沒有這次事件，就吳彪那性格，以及在學(xué)校岌岌可危的處境，保不準(zhǔn)也會有另一件事來迫使吳彪輟學(xué)。

　　而陳一帆和池誠剛好遇上了。

　　吳彪自己也知道把輟學(xué)這件事全然怪在陳一帆和池誠頭上有些牽強(qiáng)，最該怪的其實是他自己，但是他不敢怪自己，只能硬著頭皮怪陳一帆。

　　陳一帆不想和吳彪就這個問題爭論，陳一帆說：“那你說貼照片的人是不是你？”當(dāng)時陳一帆和池誠因照片事件打吳彪，可吳彪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rèn)貼照片的人是他。

　　陳一帆已經(jīng)放棄高考坐在自己面前，吳彪覺得這個時候再遮遮掩掩就很沒意思了，吳彪說：“咱們兩個都是實誠人，我也不怕告訴你實話，貼照片的人是我，不過唐婉萍就躲在柱子后面，照片是她事先準(zhǔn)備好的?！?p>　　這倒是出乎陳一帆的意料，監(jiān)控視頻里只看見吳彪，沒想到還有唐婉萍。

　　打吳彪的時候，雖然吳彪抵死不認(rèn)，可陳一帆總覺得沒有打錯人，這樣看來，的確沒有打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