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無道若有所悟,可眼眸中仍舊有絲偏執(zhí)之色。他承認姜文柏說的不錯,可人和人之間不同,總會有軟骨頭的,到時他就不信朝廷官員個個都是不怕死的。
是人就有軟肋,不論是誰,抓住他的痛腳,就能將其牢牢攥在手心。
姜文柏將他兒子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隱隱有些憂慮,不過現在暫時不是暢談人生的時候,得先把外面候著的狼喂飽。至于姜無道,日后慢慢調教,此事急不得。
兩父子在后院密談片刻,姜無道去賬房拿了銀票,隨便抓了個下人出來替罪。
五百兩銀票送到李元手中,這位儒雅中年文士終于露出一抹微笑。
“姜兄辦事果然牢靠,如此迅速便將背后主使揪出,佩服?!?p> 姜文柏心中冷笑,暗道:“要不是看在銀子的面上,你豈能這么好說話?”他心中雖然看不起李元,卻不敢怠慢,陪著笑臉回道:“在下管教無方,給李大人添麻煩了。”
“兄弟哪兒的話,此事已了,我還得回去覆命,就不留下吃飯了。”
“吃飯?拿了銀子就開始稱兄道弟了,真夠無恥。”
姜文柏暗自腹誹,把李元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隨后笑瞇瞇的把李元拉到近前,低聲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那五人是我們姜家的人?”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很疑惑,如今事情解決,他倒是想要弄個明白。
李元愣了愣,斜眼看了眼也看過來的楊和悅,低聲笑道:“此事說不得,事情過了便隨風散去吧?!?p> 說完,他轉身便走,一眾衙役緊隨其后。
楊和悅在原地站了片刻,默默跟上。
這時,他明顯感覺到有兩道森冷的目光盯著他的后背看。
他不敢回頭,加快步伐,迅速離開了姜家。
“父親,上門前我找過姓楊的,還給他塞了十兩銀子,讓他幫忙拖住趙家的人。兩個衙役都死了,他楊和悅卻半根汗毛都沒傷到,而且李元如何得知派出去的五人是我們的人,這也是個問題?!苯獰o道注視著楊和悅離去的背影,輕聲說道。
“你是說....楊和悅做的?”
“如果兒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無疑了,那五個人里,有個人他見過。”
“膽子夠大的,區(qū)區(qū)一個小吏竟然對付我們姜家,此人今晚便將他解決?!苯陌乩渎暤?。
“是,父親。”
姜無道臉上浮現一抹冷色。
.......
回去的路上,楊和悅越想越是心慌,離開姜家時,那兩道目光中蘊含的審視、殺意清清楚楚的在他腦子里旋轉,嗡嗡嗡的響,震的他頭痛欲裂。
他做了對不起姜家的事情,姜家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現在趙家手里還抓著他父母妻子的命,他自己的命如今也被姜家預定了,此時頓時覺得有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
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群山黑魁魁,腳下大地陰沉沉,夜像怪獸一樣張著黑洞洞的大口。
穿過幾條街道,臨近府衙。
楊和悅追上李元,低聲道:“大人,小人有些話想和你說?!?p> “什么事?說吧?!崩钤O履_步,神色冷淡。
楊和悅看了眼十多位衙役,面有猶豫。
“不方便說那就不要說了?!崩钤迷p到五百兩,正趕著去知府面前請功,見楊和悅吞吞吐吐,頓時有些不耐。
楊和悅大急,小聲道:“是關于姜無道來找我的事情,他給的銀子....不只十兩......”
“嗯?”
李元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沖那些衙役吩咐道:“你們先回府衙?!?p> 上司有事要談,不是他們能夠隨便亂聽的。眾衙役不疑有他,均是應聲告退。
李元跟著楊和悅走到街旁一處暗巷。
這里是一片低矮破舊的平民房區(qū),巷道狹窄,遠處隱隱有燭光閃爍著昏慘慘的幽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濕霉氣味兒,巷路上到處淌著骯臟的污水。
李元抽了抽鼻子,催促道:“有話快說?!?p> “大人,其實姜無道給小人的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小人不敢貪墨,愿意全部交給大人?!睏詈蛺偸痔较蛐渑?。
李元眼中閃過一道貪婪之色,正要開口,楊和悅的手卻驀然伸出,攥在了他脖子上。
楊和悅面色猙獰,雙手死死卡住他的咽喉,一字一句道:“要怪就怪你出賣我.....既然你不給我留條活路,那你就先去死吧,下輩子記得不要做長舌婦。”
“嗚....我....我...沒說....”李元的面色頃刻間漲紅,幾個字像是憋尿般從喉管深處擠了出來。
楊和悅神色決然,厲聲道:“我不信,而且開弓沒有回頭箭,放了你,倒霉的就是我?!?p> 他漸漸用力,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李元掙扎了片刻,隨即氣絕身亡,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楊和悅,像是要把他記在腦子里。
“嘿嘿....”
楊和悅狀如瘋魔,伸手用力的把李元的眼皮合了下來。
“別那樣看著我...讓你瞪我....讓你瞪我....”他足足摳了數十息,這才癱軟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過了片刻,楊和悅鎮(zhèn)定下來,狠狠的踩了腳李元,把衣服和頭發(fā)弄亂,狼狽不堪的跑向府衙。
“什么?李元死了?”虔城知府劉盧看著面前的楊和悅,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怒氣沖沖的說道:“快帶我去看看?!?p> 府衙中衙役盡出,楊和悅領著知府劉盧趕到巷子口。
李元的尸體躺在地上,數只蒼蠅圍在周邊,發(fā)出一連串嗡嗡的聲響。
劉盧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把討厭的蒼蠅驅趕開,親自蹲下身體查看尸體。
“銀票不見了?”
楊和悅早已把姜家發(fā)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遍,九分真一分假,尤其突出姜文柏對拿出五百兩銀票神色不滿這個細節(jié)。
“好個姜家,為了區(qū)區(qū)五百兩竟然殺朝廷命官,此事決不能善罷甘休?!?p> 劉盧憤然起身,說著便要去姜家。
“大人稍安勿躁,我們帶的這些人恐怕不夠姜家啃啊?!睏詈蛺傂⌒囊硪碚f道。
劉盧眉毛一挑,“他們還敢造反不成?本官定要告訴他們,虔城,本官說了算?!?p> 話說的擲地有聲,嚴詞厲色,最后劉盧還是趕回府衙,吩咐楊和悅帶著他的手令迅速趕往城外調一隊兵馬過來。今晚,他要讓姜家付出血的代價。
正當劉盧氣沖斗牛之際,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誰?。坎皇亲屇銈內蕚鋯??”劉盧沒好氣的抬起頭,見到來人,氣頓時消了大半。
步入廳中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親衛(wèi),一個一流絕頂高手-仇洞。
“大人,李元是被人掐死,窒息而亡?!背鸲囱院喴赓W,直奔主題。
劉盧眼睛微微瞇起,“嗯?有什么問題?”
“如果是姜家派人來,肯定是要求一擊必殺,為何卻要費力不討好的把李元掐死呢?李元只是個普通人,直接一刀捅個透心涼就能解決的事情,您不覺得姜家做的太過有失水準了嗎?而且,李元死前曾劇烈掙扎過,說明殺他的人,和他差不多........”
“照你這么說,不是姜家,那又是誰?”
“剛才我問過隨李元一同前去姜家的衙役,他們說快到府衙時,楊和悅把李元叫走,說是有事和相談。位置和李元死的地方相差不會太大。”
聽完仇洞的話,劉盧一陣愕然,他剛才一直沉浸在官府中人被殺的憤怒當中,竟然忽略了這么多的細節(jié)。經仇洞一提醒,整件事都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中。
“好你個楊和悅,狗膽包天啊?!眲⒈R看透整件事,背后頓時冒起股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