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卓展一行人連同赤妘,都堆在了將軍府封魄的臥榻前。
正好輪值的琥珀也在,此時正在將封魄擦臉的毛巾在銅盆里透凈、擰干。
封魄筆直地躺在塌上,脖子以下依舊無法動彈。但他昨日服下了江雪言的赤棗后感覺好多了,加之府上大夫和神宮巫醫(yī)的調(diào)理,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自如說話了。
可沒說上幾句話,就被壯子打斷了。
壯子一直在比劃著的雙手,繪聲繪色地講述著自己的巫力多么多么厲害,自己昨日在戰(zhàn)場多么多么勇猛。
卓展和段飛則無奈地皺眉搖頭,因為從昨天回來,壯子就一直炫耀個不停,他倆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哎,封大哥,你是沒看到有厲害啊,蠪侄的獸力果然不是蓋的!這無窮神力,堪比綠巨人吶,哎……說綠巨人封大哥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可以問我?guī)煾赴 ?p> 我和我?guī)煾府?dāng)時配合的那叫一個默契,我倆的戰(zhàn)力,不是吹牛哈,足足抵得上一個營?!眽炎拥芍劬?,口若懸河地噴著唾沫。
“哎,是不是,師父?”壯子轉(zhuǎn)身望向琥珀。
琥珀只能無奈地連連點頭,面癱臉上似乎都能看出不耐煩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怎么會不清楚。當(dāng)時琥珀可是把我放在了上邊的山路上,整個戰(zhàn)場都看的一清二楚,當(dāng)然看到你的英勇身姿了。
這要是在軍中,肯定立軍功了,怎么也能擢升二等軍官了。怎么樣,壯子兄弟,有沒有興趣從戎???”
封魄明知怕吃苦的壯子是不會投軍的,但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故意調(diào)侃一下壯子,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那沒完沒了的吹噓停下來。
“哎哎,封大哥,你打打卓展、段飛的主意就好了,他倆可是大人物,我就算了。你也知道……我吃的多干的少,要是到你軍中肯定增添你負擔(dān)啊……”
封魄這招果然好使,壯子貧了幾句,便再不做聲了。
封魄也跟著笑了兩聲,隨即扭過頭,認真地看著卓展和段飛:“卓展,段飛,這次能救回封主、守住杻陽山,全靠你們兩個,若不是你們在,后果實在不堪設(shè)想……我雖無法起身行拜禮,但這番恩情我在此言謝了。”
“封大哥,你說的哪里話?我們之前不都說過了嗎,這都是應(yīng)該的,你不還教我們功夫了嗎,這學(xué)費都沒交,幫點兒忙還不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嗎?”心直口快的段飛爽朗地說道。
“哎,說到教你們功夫,以我現(xiàn)在這幅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兒教不成你們了。”封魄重重嘆了一口氣,滿臉無奈。
“你們幾個啊,沒什么急事就多在府上住些日子,等我恢復(fù)好了,再教你們!
你們倆,明明有傍身的武器,卻從未帶到過望海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么,跟我還有什么藏著掖著的?
下次,等我能下地了,教你們使兵器。卓展,把你的那把好劍,還有段飛你的弓弩都帶上!”
封魄坦率地說道,滿腔熱誠。這種感覺就像是兄長般的憐愛,讓卓展和段飛都不禁心生溫暖。
“封大哥,原來你都看出來了,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弊空箤擂蔚匦πΑ?p> 按照赤樞的說法,封魄要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地。卓展知道自己肯定留不到那個時候,但還是不忍心駁了封魄的美意,哪怕只有一會兒,他也想這種既是兄長又是師徒的感情能夠多延續(xù)一會兒。
“哈哈,封魄哥哥的提議好,你們吶,就多住些日子好了,過段時間咱們下山去青城玩玩。上次趕路匆忙,好多好吃的好玩兒的都沒帶你們逛呢?!?p> 赤妘聽封魄說讓卓展他們多留些日子,很是興奮,兩只眼睛都完成了亮晶晶的月牙。
“你呀,就是想有人陪你胡鬧,我還不了解你?”封魄看似嗔怪實則寵愛地數(shù)落了下赤妘,滿眼的笑意與愜意。
封魄數(shù)落赤妘的時候,目光正好飄在了江雪言身上。不禁伸了伸脖子,禮貌笑著:“江姑娘,有勞昨日遞呈赤棗過來,服下赤棗后身體好多了,封魄在此感激不盡。”
“封將軍多禮了,都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對了,今日的紅棗我剛才已經(jīng)交與琥珀了,晚上睡前依舊研磨服下即可。只要我還在杻陽山一天,就會每天都送一枚過來,你就安心養(yǎng)傷吧?!苯┭猿练€(wěn)地說道,舉手投足很是大氣。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不過,不用勞煩江姑娘親自送來,我派琥珀每日去你那里取就好,你若是再推辭,這赤棗我就受之有愧了。”封魄誠懇說道。
“那好,那我就每天清晨結(jié)好,等琥珀兄弟來取了?!苯┭灶h首笑道。
“啟稟將軍!”守在門外的黑耀走了進來,抱拳稟報:“神宮甸祝姚婆婆求見?!?p> “快請!”封魄轉(zhuǎn)頭,煞有介事向門口張望著。
只見一淡眉斜目的紫衣中年婦人,合手弓背走了進來,步履輕盈無聲息,似是飄進來一般。
只見她舉手作揖,嗓音沙啞而低沉:“甸祝姚氏苦辛見過封將軍?!?p> “甸祝多禮了,封魄不能動彈,無法給甸?;囟Y,還望甸祝海涵?!狈馄俏⑽⑻鹆四X袋,點頭以示回禮。
“封將軍不必掛懷,神宮巫人向來沒有這么多講究,將軍寬心便是?!币ζ牌乓贿呎f著,一邊抬眼瞧了瞧邊上的卓展。
“甸祝此次前來?”封魄疑惑地問道。
封魄有這樣的疑惑,是因為神宮宮主地位是與封主平起平坐的。且依南山規(guī)矩,神宮一向不干涉政事軍事,素日里也沒什么探望走動的習(xí)慣。
即便有祭祀、祈神等事需要商議,也是赤樞派人去神宮。若無特殊事由,神宮那邊定不會遣人登門造訪。
“杻陽山一役事關(guān)重大,牽連甚廣,神宮雖不過問政事,但也憂懷兵患民苦。老身此番前來,正是受大巫祝之命,邀請頭功卓公子前往神宮一敘?!币ζ牌琶C然說道。
“師父找卓展哥哥?”
段越小聲嘀咕著,滿腹狐疑看著姚婆婆。以她這幾日對大巫祝姞于淳的了解,性格孤僻乖戾的他不應(yīng)該有興趣見一個外邦小子。
“哦,那好,咱們在這打擾許久了,封大哥也需要靜養(yǎng)和休息。走吧,跟甸祝婆婆去神宮那邊?!弊空古呐那敖?,起身拉著段飛和壯子就要往出走。
“老身剛才說的很清楚,大巫祝只邀約卓公子一人!”
姚婆婆厲聲喝道,佝僂的背忽地挺的筆直,斜視的眼睛如利刃般閃著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眾人都被這厲喝給嚇著了,面面相覷,卻不知如何是好。
**********
卓展隨那姚婆婆一路進了東殿,徑直來到神宮。
這東殿平日里都是高門深鎖,想往里面瞄一眼都難,卓展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東殿宮墻里面的樣子。
赤樞府邸的建筑都是簡潔實用的木架結(jié)構(gòu),大氣磅礴,沒有過多奢華之氣,而面前這座神宮卻不同。
高而大的圓柱形石砌建筑,有點像現(xiàn)世燕京的天壇。然而環(huán)墻卻看不到任何窗戶,只有最上面貼近房檐的地方留了一排雞蛋大小的通風(fēng)口。
就算有人想看看里面的情況,僅靠輕功是絕對做不到的。因為神宮的周圍沒有任何樹木植株,方圓幾里都是寸草不生。
外墻的周身涂滿了朱紅色的膠泥,膠泥堅固而厚硬,不怕風(fēng)雨、不畏雷火。涂了膠泥的神宮仿佛一個巨大的避難所一般,武裝得密不透風(fēng)。
尖而陡的房頂高聳入云,鋪著剔透螢亮的天青色瓦片,活像一把堅韌的利劍,彰顯著銳利的刃氣。別說是想飛檐走壁爬到房頂上偷聽了,這個坡度的房頂,只怕是站都站不穩(wěn)。
卓展心想,這神宮的大巫祝得是多怕被偷窺偷聽啊,弄的這么神神秘秘,怕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這個世代所有的神宮都是如此?
帶著滿腹疑惑,卓展已同那姚婆婆來到了門口。
那是一扇極其狹窄、低矮的銅門,怕是正常身形的人都得側(cè)身、弓身才能進去。卓展此時似乎想明白這姚婆婆后背佝僂的原因了。
只見那姚婆婆拿出三把不同形狀的鑰匙,連開了三把鎖,銅門才“吱呀”一聲幽幽洞開。
姚婆婆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而是側(cè)身讓出了門口,斜眼低聲道:“卓公子,請吧?!?p> 卓展費了好大勁才擠進那扇小門,感覺骨頭就要散架了。
他心想真是難為段越了,每天來這種地方跟著個怪人修習(xí)。即便段越體型比較嬌小,但天天都鉆這個小門,怕是已經(jīng)練成縮骨功了吧。
卓展前腳剛進入殿內(nèi),就聽見銅門“哐當(dāng)”一聲又關(guān)上了,接下來就是三次“咔嚓”的上鎖聲,看來姚婆婆是在外面把自己鎖在里面了。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不明情況的卓展此時心里一陣發(fā)憷,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神宮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并不復(fù)雜,一條并不寬大紅色的氈毯筆直地通向中間的祭壇。
環(huán)形的墻壁上一排一排燭架點滿了熒熒搖曳的燭燈,如千萬顆星星般把這神宮照得通明。
只是這房頂太高太深,燭火照不到上面去,頭頂黑漆漆的一片,猶如萬鈞壓頂般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
不多時,卓展便走到處于圓心的祭壇。
祭壇中間擺了個九獸天吼大青銅鼎,里面鋪了厚厚的香灰。青銅鼎前面是一張窄窄的桌案,案臺上零星放著幾件半舊的法器和一摞龜甲片。
桌案的旁邊還有一個銅架支起來的巫筮水晶,只不過這個巫筮水晶只有足球般大小,體積根本無法跟之前在穿山集看到的那個相比。
再就是環(huán)繞這大鼎、桌案一圈的十二個圓形蒲墊,整齊規(guī)矩地排成了一個環(huán)形。
卓展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大巫祝的身影,可那姚婆婆已在外面上鎖,大巫祝必在這神宮內(nèi)無疑。
卓展心里咂摸著,大巫祝邀約見我,自己卻不現(xiàn)身,到底是何用意,難道只是想把我關(guān)在這里?
正在卓展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只覺頭頂一陣寒風(fēng)自上而下,帶著逼人的敵意森然襲來。
卓展立馬抬頭,卻見一襲黑衣從屋頂黑洞洞的暗影中俯沖而下。
錯愕間,一雙滿是瘤疤的蒼老枯手,已結(jié)結(jié)實實抵住了卓展上舉的雙手。
峰雪打火機
下回預(yù)告:姞于淳的秘密 ?。ǜ兄x為我投小票票的書友們,每一張都是對打火機的鼓勵~努力碼字去了,反手高難度筆芯!)